题记:房子是家,四海为家,所以房子到处走。
---- 红墙 <<失根的房子 >> 美国有个科罗拉多州,那儿座落着雄伟的落基山。山脚下有我的第一栋房子,在LONGMONT市,离丹佛一个小时,就在BOULDER跟前。这BOULDER在老美中间好像很知名,说是有很多发了财的淘金者的后裔在那繁衍下来。自从那个可怜的小姑娘九六年圣诞夜神秘地被谋杀(而且至今未能破案)后,这个城市更是名闻遐迩了。中国人和这方土地的渊缘大多和位于BOULDER市的州立大学(CU)有关。早年,据说闻一多,梁实秋都在CU呆过。现在也不乏名人,刘再复先生一直在那作访问学者。艾蓓有一段在那儿修改她的“这是一本小说”。 王军霞大概为了不中断高原训练,到美国学英语,也选的CU,那儿是一英哩高之城嘛。我在那儿还见过马家军的队医张大夫。马俊仁所谓生命核能的八味中药就是人家随手给处的方。当然, 对于能读到这篇文字的吉大校友来讲, 再提起BOULDER你得自豪: 老大哥,还有红墙都在那儿呆过。将来那儿成为“革命怪地”也未可知。哈哈!言归正传。 话说我九八年从日本飞到美国另谋发展,朋友来机场接我。刚一上车,就开始帮助
我制定买房计划。盖因当时美国经济汹涌膨胀,房地产市场更是好的不得了。美国
人民一边骂着SPRAWLING, 一边欢天喜地地搬进宽大的新房子。BOULDER这一带,地形地貌还真有点象青海,冬天也是一片枯黄。那新住宅区,象雨后的蘑菇一样一片一片地拱出土来。房子盖得多,房价也节节攀升,三月份就比二月多出两千。要不赶快买,一会儿还买不起了。所以,每个周末的任务就是访问模特儿房子。要说我做事也算麻利。三月初到科州, 六月就搬进新房子了。 整个过程中有两件事特让人得意。 其一,我在美国落地刚仨月,一分信用没有, 可楞把按揭给拿下来了。其时,我是连信用卡都申请不到的。我想可能是房地产市场太活跃,盖呀卖呀,所以就敢贷款给一卡不称的我。 其二,新房子地毯三千多块是经纪人给我出的。房子是我自己找的,压根儿没经纪
人什么事。可卖主不讲价。我假装老辣,一冷笑,“我可没有经纪人, 你省了....”。 对手奔都没打一个,“你尽管请,百分之几我出, 但价不能降”! 瞧瞧, 多牛气的市场!于是从电话黄页找个经纪, 问他愿不愿意签个字拿上几千?他说当然干,我再说你得把地毯给我包了。天上的馅饼儿成半个了,他当然也干, 毕竟还是从天上掉下的馅饼儿, 对不对?这一招不是我的发明,中国同胞口口相传, 屡试不爽。不过从今儿个起,谁要看了这帖子省了几千大洋,别忘了给大哥付个知识产权提成什么的, 好吧? 新房子很漂亮。一进门,是由地通天的大客厅,特别敞亮。再往里,是正常举高的
厨房,和装有壁炉的起居室。楼上有四个卧房,两个卫生间。往地下有半完成的地
下室。为了幸福地生活, 窗帘, 家具全部一步到位, 还造了大大的DECK。一层的装饰是油画,浮雕,和镶嵌在镜框里的真正加拿大的红枫叶;二楼上是国粹的折扇,字画和观音菩萨。除了客厅还缺一架黑三角钢琴,似乎什么都有了。新交的朋友来玩,绝对不相信我们是刚买房的主。幸福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我们打算在这巍峨的大山脚下终老此生。什么感觉呢? 第一回拥有不动产;第一回自我提拔进了中产阶级;第一回切肤般地感到高利贷的恶毒;第一回精心地修剪草坪;第一回把车开过自动门从车库进屋;第一回关心飓风洪水泥石流;第一回...... 一日,有老朋友跨两州来看我们新居。那是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我们把所有的吊灯,壁灯全打开,向朋友展览美好的新生活。朋友仔细问过我的生辰八字,手指掐掐戳戳,口中念念有词,还三番五次到外边门廊了望星宿方位。“你这房子里边设计得很合理漂亮,优点就不用多说了。有点问题在外边。大门朝东北,好象不该是你的房子。门口马路弯弯,你们不在弓弦在弓背,可能会吃一点亏。后院这个尖角,有钱你也留不住。” 朋友告知几个化解的谋略,然后一家人飘然离去。 我邻五家,领土与五角大楼相似,但不等边长,左右大致平行, 大门在底边。听了朋友点拨,不敢怠慢。先抢种一溜儿四棵大树 (每株百十来块的那种),把后院的尖角隔出去。新铺草坪矩形,不理睬曲伸的边界。隔出的三角地,成了花圃,夏日里盛开玫瑰,雏菊,和我最喜欢的太阳花。右手还形成一个小三角,全种上了向日葵。再靠院门处,开出一片菜地,品种包括西红柿,茄子,豆角,黄瓜,菠菜,青菜,和最高产的角瓜。
第二年七月,最后一项大工程是把石子铺了。科州土黏,传统作法是把院子里没草坪,没植物的地面全用碎石子盖上。我们利用美国独立日的三天假干完这活。正是热的时候,白天呆在地下室吃西瓜,吃凉面。等太阳快落山时才动工,我推石子,你嫂子铺平,直忙到深夜。如是三天,一共十六吨,一把新铁铣的尖头成了铲形。然后, ... ...我们不得不卖房子了。 公司不行了!我供职于一家研究公司,就是承包政府的研究合同,作出研究成果报
告的那种生意。在美国叫SBIR的。公司老板是个意气风发的印度小伙,毕业于麻省理工,信奉跳蛙式发展的哲学。公司鼎盛时有七十多人,大半是博士。公司发展很快,老板的个人财富亦呈几何级数增长。糟糕的是,在短短五年的发展史中,老板树敌忒多。光第二把手(VP)就走马灯似地换了六,七个。对手们不停地向政府告发他贪污,诈骗研究拨款。这可都是纳税人的钱哪,终于政府行动了。本来正常年景,公司平均每月会有一两个新项目的进账。突然一切都停止了,FBI的人马还开到公司“冻结”所有计算机,拷出文件以供调查。实际上,从三月就开始裁人了。一直谣传老板要坐牢了,公司要倒闭了。我算多坚持了四个多月才最终落实不能再从该处挣支票了。科州的房地产市场依然火热,房子卖得很顺利。还掉贷款,还小小地挣了一笔。搬家公司的大卡车来了,后院花圃的太阳花正在灿烂。这栋房子住了一年另四个月,我是把它看作人生旅途上的一座胜利纪念碑。 当年在鸣放宫看“流浪者”电影,大家还记得拉兹女朋友在家过生日狂欢的场面吧。我对一同学讲,“什么时候,咱们也住住屋里有楼梯的房子”? 我同学懒得搭理我,只白了我一眼。那时候,我们是十四个人挤一间红楼宿舍。
后来我们三口,开车四天回到加拿大。途中也从FLINT经过,不过那时不知有校友可以管饭,可惜!第三天是在SARNIA过的口岸,一眼见到在金秋十月的蓝天中飘扬的红枫叶旗,你嫂子不禁热泪盈眶。我向桥后一瞥,分明看见我遗落在对岸的好大一个美国梦。现在,我们住在第二栋房子里,有时翻翻影集,看看录像,还不时想起那第一栋房子。听说房价今年又涨了两万呢。
(2001-0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