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美:记丁酉年元月初三游抱告后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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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王槐珂

对乐东抱告后溪的向往源于二哥对年少时的记忆，他每到一处游玩，总是不由感慨，这里不如抱告后溪美。后溪，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让二哥如此念念不忘，情有独钟。

其实二哥去后溪也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还是个中学生，父亲经常带着他到后溪砍柴。我们家老房子的木楞就是从后溪里取的材。那是70年代初，家境贫困，生活拮据，父母亲却无论如何都要决心建造一座像样的房子，在几乎没有任何积蓄的情况下，房子是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建造起来的，所需的砖是自己造砖窑烧出来的，所需要的木头也是到几十里外的深山里砍了用牛车一车一车拉回来的。旧时乡民到山里砍柴总是在夜里二三点启程，带着山刀，木锯，还要带上一天要吃的饭菜。二哥年少时父亲去砍柴总是带上他。他说最后一次父亲带他到后溪是1973年。拉着牛车进山，听到第一声鸡啼上路，天亮正好到达，后溪边上有一个村庄叫藤坑村，村里有一个姓孔的人家，是父亲交的当地的朋友，黎族人，是村委书记，嗜酒，人缘好，汉区好多人都是他的朋友，外人到山里都需要当地人带领。二哥回忆说，我们家盖的房子，所需的木料仅是一棵很大的树。由于树木很粗大，牛车无法搬运，父亲同他一起把大树放倒之后，还要请好几个亲戚拉着木锯到山里把树木剧成木条，才用牛车拉下山去。好几天要都住在山里，白天干活，晚上到村里姓孔的人家住……

每次二哥说起后溪，仿佛那是一个世外桃源，说那里环境清幽，有溪流清澈见底，鸟鸣喧天，说那里青山如屏障，草木葱茏，有很古老很高大的热带植株，有很淳朴的民风，有热情好客的友人……那是让二哥无论走到哪里都魂牵梦绕的地方，我想，二哥想念的不止是那一片绿水青山，更是那一段苦难生活的甜美记忆，仿佛饮尽苦茶之后的回甘。时过境迁，后溪对于二哥，仿佛童年的歌谣在岁月长河久久回荡，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处这样的碧水青山吧……

带着二哥的念想，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在家人团聚的大年初三，我们带着二哥在回乡创业的北师大毕业的同学南海云鸥的带领下，一起向传说中的后溪进发。南海云鸥同学蹬着飞快的三脚猫在前方带路。一路爬坡，山路盘旋，迂回曲折，景致随之变换，远处青山浓淡相宜，如长幅水墨画徐徐铺展，碧空如洗，白云朵朵如片片飞雪。

峰回路转，经过一个又一个山坳间的小山村，简朴的民舍低垂山脚。上了长长的山坡，穿过灌木丛间的小路，柳暗花明，只见木棉花如同巨大的火炬挺立于蓝天白云之间，迎风绽放，血染一样的风采，呼啸着扑入眼帘。树下禾苗青青在清风中低吟浅唱，田园牧歌，一月的海岛，阳光亮烈，春暖花开，低矮的茅草屋斜倚在山坡上，屋檐下写“木石语堂，南海云鸥自题”，墨汁饱满，字迹灵动。走进去，看到门楣下的对联写着“清风明月皆佳客，青山绿水即性情”，横批:道法自然。这是用木条，竹篾，还有蒲葵叶建造而成的房子，冬暖夏凉，清新简约，散发出大自然的芬芳。这样的房子，背靠青山，头顶白云，让我不由想起诗句:“千峰顶上一间屋，老僧半间云半间”，自然与原生态，诗情与禅意并存，这是南海云鸥同学的后溪部落。

“一水护天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伫立门前，春风吹拂，一碧万顷，清水田间秧苗低眉浅笑，水塘草甸深处，鱼腾虾跃，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走进伐竹取道的山林，茂林深处，只见一块有着平整石面的大石头如同巨手擎天，仿若镇山之宝，阳光透过枝枝叶叶，顺着手机逆光看，东边紫光从天纷纷洒落，仿若佛光普照，甚是神奇……

这里民风纯朴，南海云鸥的友人一家都过来帮忙了，在堂前忙活开来，黎族健壮小伙，身板伟岸如山，黝黑的脸庞，眼神亮烈如海岛炽烈的阳光，打扮入时，行动利索，又是杀猪，又是宰鹅，还有鸡和松鼠、山鼠……都是自家放养或野生的，他们磨刀霍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在大树下用石块瞬间搭起简易灶台，支起一口大铁锅，生起柴火，骑着电摩到溪边打水，风风火火来回在崎岖的山路上。炉火上，野味飘香，五脚猪已烫熟，开膛破肚的山鼠抹上盐巴在柴火上烤。肉食捞上来，往滚烫的汤里倒入刚从树上摘下的木瓜，从田地里摘来的野菜，一眨眼功夫，山肴野蔌齐上桌，山兰糯米酒喝起来，还有山歌唱起来，场面欢腾热闹，酒酣耳热之际，是道不尽的兄弟情谊，在频频交杯中感受到的是黎家人的淳朴和热情……

想起当年父亲与在山里结交的姓孔人家，每次相聚也必定痛饮淋漓。可以说，喝酒是黎家人的生活方式，也是社交礼仪。酒是媒介，一起喝了酒就是兄弟，兄弟就要一起喝酒，多少深情厚意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喝酒中累积起来的。喝酒可以增进情谊，酒是一种文化，喝酒已成黎家的一种习俗，那我们就开怀痛饮，入乡随俗吧，纵然我不胜酒力。

酒足饭饱后，已是午后，花开正艳，暖风微醺，众宾客酡红的脸像极了朵朵盛开的木棉。从木石语堂到后溪景点还有两公里的山路，我们开着山里的越野车跟着南海云鸥的酒醉后的三脚猫，继续上山。穿过丛林，穿过山间小路，很快就到达后溪入口处。前方是上坡的土路，车子不能进入。我们只好拄杖徒步入山，沿着红土山路，道旁山岭险峻，山上树木丛生，日光下彻，横柯上蔽，在昼犹昏，听到远处溪流泠泠淙淙。从高处下一个陡坡，豁然开朗，只见乱石穿空，泉水击石，泠泠作响，溪水翻腾着洁白的浪花，如同白练在风中飘舞，又如少女的裙裾随风轻扬，那样清澈，那样轻快，那样轻盈，那样清幽，那样绵绵长长，流向远方，流向森林，流向云端，流向天边外，流向亘古，流向父亲带着二哥砍柴的艰苦岁月……

高山绵延不绝，如同绿色屏障阻隔了喧嚣的尘世，除了翠色入木，就是溪流潺潺，白云深处，前方没有去路，森林蓊郁，是静谧，是万籁和谐。“行到水穷处，坐观云起时”的意境也莫过于此吧？走过一程又一程的山水，才渐渐读懂了一句又一句的古诗，理解了山水中有诗，诗中有山水，更有人生的大境界。

陶渊明40岁不为五斗米折腰，毅然辞官还乡，走进山水田园，采菊东篱，返璞归真，在悠然见南山中抵达生命最本真、自然的状态。追求心灵的自由，在山水田园间，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践行了中国读书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理想。对于他，只需做回自己，有酒盈樽，欢畅在心，生命就足够的温暖从容……

北师大高材生南海云鸥同学，能文工书善绘画，特别推崇苏东坡，曾经写的苏东坡在海南的文章在网络上引起很大的反响。他毅然放弃城里的生活，回乡创业，寄情山水，也是一种归隐之思吧？他说特别喜欢木石语堂的夜里，满天繁星，流萤飞舞，如星星点灯，蛙声一片，从田间传来，越过槟榔树，盖过一座又一座高大的山，在篝火旁烧烤，支一张桌子喝点小酒，酒意七八成，吟诗作赋，醉眼朦胧看世界，恰是十分的美好！

避车马之喧，在山水之间，呼吸新鲜空气，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与大自然对话，让心静下来，抵达诗意与远方……生若如此，夫复何求？

而之于山水，我只是一名过路的女子。流连忘返，已而暮色苍茫，依依惜别，下山路上，残阳如血，红云漫天，黛黑的远山连绵不绝 …… 二哥还在回忆当年，和父亲到后溪，落脚在溪水边上姓孔的黎族人家，在他家吃住，那时山上的树林茂密……40年过去了，山清水秀，后溪的样子还在，溪流还在，水还是很清澈，但父亲已经不在了，山上的树木已没有了从前的葱茏，说的时候，怅然若失……流年更迭，逝者如斯夫，这一片绿水青山，已不再是那一片绿水青山……

——写于丁酉年元月初四从乐东利国到五指山水满乡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