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从前这里不是胡同,而是条热闹的马路。窄窄的路面却是连接外村的主干道,除了人来人往,邻村上学放学的孩子,总会路过这里。孩子们总是叽叽喳喳,吵的院里的麻雀扑棱棱飞了又落下。每天早上晚上,那些匆忙的脚步如奔忙的踢踏舞,总会准时喧闹了这条小路。</h3><h3><br></h3><h3> 后来马路废弃,路的一端堵上了房子,自然就成了胡同。曾经这是条年轻的胡同,除了路过的孩子,胡同里生长着最多的仍是孩子。有了孩子的世界,就会多了生气,玩活络、打瓷蛋、跳绳、踢毽子,总有一款装满你的回忆。还有那躲在胡同旮旯里的迷藏,藏的千方百计,找的气喘吁吁,找到后欢呼雀跃的笑声,喜庆地把袅袅炊烟都逗歪了方向。</h3><h3><br></h3><h3> 那时胡同口两棵大槐树都在。春天里, 雪白的槐花,随着风儿窸窸窣窣的摇摆着,引得牛羊儿总是伸长了脖子。墙根边的大梧桐树,正枝繁叶茂着。夏天里,那些淡紫色的喇叭状花儿漫天开放了,半个院子都充满了甜香。榆钱儿也绿油油地丰满了一树,一个个猴爬的小孩儿,大多只会爬叉几下子却总上不了树,眼巴巴地盯着几个孩子王在树枝上快活,祈求着多扔几枝下来尝鲜,榆钱儿绵软清甜的滋味儿,垂涎了多少个童年。 </h3><h3><br></h3><h3> 那时的胡同真好,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孩子,无处不是精神抖擞的父母。那时家家户户还没有单独的水井,都是肩挑了一路,两个水桶哩哩啦啦地,总会滴下一路的水印儿。挑着铁桶的大人,腰板都是挺的直直的,似乎弯驼了腰身,就不合乎农家人的规范。父亲最爱穿着当兵叔叔的旧军装去挑水,那挺拔的一袭军绿,是童年里最英俊伟岸的幻象。<br></h3><div><br></div><div> 只是时间过得好快啊,这个世界上最冷峻的小偷,是什么时候偷走了我们的童年?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懵懂无知的孩子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人生,都喜欢上外面的世界。这些胡同里的孩子,有的读了大学,雀跃着飞出了农门。有的打了厂工,贪恋在城市的边缘。有的就地生根,却也远离了祖屋。时光飞逝之下,早已多年不见,彼此的消息似有若无着,却已是别人的故事,寻时迫不及待,听后漫不经心。</div><div><br></div><div> 年节里的偶遇,只会突如其来的一阵惊喜,然后是不知所云的客套。互相念念不忘的仍是泛陈的记忆,渐渐的就冷了场儿,除了儿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仿佛那些飞扬的笑声,只是春梦一场。各不相同的际遇,已让命运高低不平,虽年纪相仿,姿容却差别很大。有风韵姣好细致优越的,有皱纹满面衰老粗糙的,言谈间,晃眼的细枝末节,渐渐出卖了新装后的真相。笑容里那按压不住的疏离,是泾渭分明的人生,油然地生了叹息。只能徒劳地,看着那些年幼的情意,想着想着就淡了,走着走着就散了。</div><div><br></div><div> 胡同里的景致也衰败了,没有了人来人往的喧闹,安静地孤独寂寞着,渐渐荒芜陈旧。本就狭窄的道路两边堆了数垛柴草,越发拥挤杂乱。那些挂满洁白花儿的大槐树,那棵叶子可以挡雨的大梧桐,那棵绿油油的榆钱儿树,都是什么时候被连根拔起的?已是很久远的从前吧,久远的连遗憾都已模糊了。只是从此没有了这些盎然的遮掩,胡同里光秃秃地沉寂下来,翠绿的光影从此梦里也寻不见了。</div><div><br></div><div> 胡同里的人儿也老了,那些曾经健壮的身影都不再重现。房子也越发低矮衰落,躲在新农村光景深处的胡同,暗暗自惭形秽了。家家户户早就不用挑水,父亲的腰身日渐弯曲,已然也挑不动了。那挑着水桶,踩着节奏般的轻颠慢晃,变成了永恒的画面,只能小心地盛放在回忆里。胡同里再也没有了稚嫩的孩子,偶有来往的,也是各家孙辈们的短暂逗留,破旧的胡同早已装不下现代化的童年。</div><div><br></div><div> 那些曾经年轻的长辈们,都已两鬓霜白。有几位已然离世,还有几人得了重疾,晚年里只能轮椅、拐棍度日,陪在身边的,也不过是同样老朽的老伴。曾经每个都是矫健敏捷的身影,到了晚年却少不了凄凄惨惨,年轻时盼望子女成龙成凤,年老了却总逃不过孤苦度日。无论远在天边还是近在眼前,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负重,踽踽前行间,父母的位置,成了最不显眼地惦念。</div><div><br></div><div> 每次回家,看到破败残缺的胡同,住户逐年在减少,越发萧条的没了人气。那些断壁残垣,静静地伫立在夕阳里,如同举步维艰的老者,磨砺着风烛残年。那个朝气蓬勃的胡同,那些欢笑奔跑里的画面,果真是永远都回不来了。</div><div><br></div><div> 多年之后,仅存的老人儿也终将陆续走光,胡同就成了死胡同。或许推土机的轰鸣很快就会光顾,那些老旧的房舍终被夷为平地,胡同里曾经的风月光影,也就彻底销声匿迹了。恍惚间谁还会记得,这里曾有个多么生机勃勃,热闹的胡同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