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2007-2）

芦荻

不知觉中，春节就在眼前。前些日子问女儿春节怎么安排，答曰没想法。问期待吗，答没啥意思。曾几何时春节渐渐不再成为一种期待，曾经一年中最期盼的节日。

扪心自问，期待春节吗？除了回家因父母健在兄弟姐妹便有了理由欢聚一堂，家长里短嘘寒问暖，兴起时搓几副的保留节目外，吃了喝了玩了拍拍屁股留下一摊子给父母便启程回家，歇息几日继续不变的一年忙碌。

物质丰富了，便捷了，吃好和穿新都已寻常，小时候那种对过年的期盼便这样淡了。

一、大人执着追求阖家团圆

小时候父母过年的心情和现在也为人父人母的我们一般？阖家团圆的心向肯定相仿。每每春节临近，父母请假带着我们兄弟姐妹踏上回老家的辛苦路程。说是辛苦盖因彼时交通之落后，如今自驾三小时的车程当年却要在路上辗转两天。物资匮乏经济困顿，日子精打细算体现在想方设法搭便（货）车有一程是一程，看望老家的奶奶叔叔们和亲戚们。

记得有一年到嵊州转车却被告知一直到年初二的票均告馨，父母愁眉苦脸手足无措，最后母亲拍板干脆一家都去杭州奢侈一回。我们几个孩子高兴的，那何止是奢侈简直是上天堂……第二天一早父母就去抢票，运道不错，终于还是上了回家乡的车，杭州之游成为了一夜梦想。

二、过年穿新衣新鞋

一般过完新年，父母就开始为下一个年做准备了。穿，全家人的单鞋和棉鞋，全靠母亲一手制作，先是去裁缝店讨来零碎布头粘糊成鞋底状，晾晒后开始纳鞋底，大大小小十几双鞋底完工后做鞋面，此时我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和面料，或灯芯绒或呢料子，颜色多为不易脏的黑色和藏青色。做好鞋子后敲入鞋契子以便撑开鞋内空间，故此家中备有一干鞋头鞋跟模具。母亲机关工作繁忙，工作家务双职难免起性子，姐姐很小时候就学会纳鞋底分担家务，我呢也会跟着姐姐试着做。保证每年都有新鞋穿，做鞋辛苦不易，故而对鞋要爱护，是母亲的严格要求，譬如跳绳之类对保护鞋子不利的活动一律是禁止的。某日下午上学前，我跳绳行进着去学校，以为出门就避开了母亲的眼目，哪里晓得母亲正在弄堂的厕所，瞅见我违规立马追出，被我一溜烟拎着绳子跑远，躲过一劫。

除了鞋子，新衣新裤也不可少。母亲一生要强，即便工作辛苦儿女众多经济困顿也不允许自己的孩子穿得不如别家孩子干净体面。制作过年新衣亦是父母很重视也很花费心思的过程。通常我们跟着父母用有限的布票挑选自己喜欢的花色（当然不能超越预计价格），再到认识的裁缝处量尺寸裁剪后 （给点烟酒钱意思下），接下来会花费父亲许多个夜晚在缝纫机上劳碌，直到全家的新衣都在过年前完制。节俭结果便是我们的新衣往往过年后被压入箱底，等旧衣服不能再穿了再拿出来，而此时新衣服已经赶不上我们长的个子，于是新裤子毫无例外接上一截，成为另一道风景，也成为长大以后的我们不断和父母探讨得失甚至埋怨的一桩事。也由此体现彼时的人际关系多在于日常生活，少见厚黑（至少母亲最反对搞关系，以至于她与同事邻居关系常有紧张）

三、过年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

临近过年，计划经济登场演绎充分。根据人口配给的紧俏产品全在乎几张春节供应券。然仅仅有票子并不意味着保证你就必定拥有这些物质，凌晨三点你就得去排队，拿号买花生、瓜子、桂圆荔枝干、金针菜豆制品等。通常是哥哥姐姐一早还在睡梦中即被父母唤醒，抖嚯嚯立于寒风中等待食品公司开门，到点了父母需要强壮力气才能拼得起拥挤，才抢购得这些副食品。于是全家欢欣鼓舞，所有辛苦疲惫都被过年可能享受到的美味之憧憬而冲淡。

此外，备年货，还包括年糕炒米糖。冬至前糯米蒸熟晾晒揉散成米粒干，配备芝麻糖浆等，送至作坊做冬米糖，大人小孩带着半成品，排队等候，氤氲弥漫热气腾腾和雀跃的人，远非凌晨排队买副食品的清冷可比拟，年味也因此而酝酿开启；年糕用的是晚米，年糕作坊帮你蒸熟，倾倒到大石臼捣烂，物理作用力原理的呈现，一根直径二十公分粗长约三十公分的圆木柱，成九十度角连在五六米长的木杆上，中间有支点，人在远头两脚一松一踏，捣烂后堆在木板上搓成七八公分条子，切成二十多公分长的一段段年糕。手艺人为讨喜孩子们，会搓捏成兔子鱼等形状，是为孩子们跟着父母做年糕最期盼和开心一刻。多数人家会做整整一大缸年糕浸在水中一直吃到开春。这些是浙东人家必备的年货。

此外，父母还会根据家乡习俗，灌糯米肠，是年三十餐桌上的必备；奢侈些还会做香肠，腌肉酱肉，挂在厨房间高高的屋檐上晾晒，备着年后慢慢添桌上餐，常常因舍不得吃，腌肉会长虫，我就不敢碰了。

还有一种零食就是爆米花，爆米花店开在西大街，平素很稀罕，要过年了，父母准许，年糕片干，米和苞谷，都是爆米花原料，也是要排队，耐心地，师傅拿斗量，灌入黑色小龙肚子了，在火上一手拉风箱加大火力一手翻转黑龙，孩子们就在一旁屏心静气，大约十来分钟，师傅停止翻烧，扭转黑龙，套上长长麻袋，开启压力阀，孩子们下意识捂住耳朵，"嘭"，只听得一声爆响，麻袋便胖鼓鼓，另一头装入你带来的袋子，可喜滋滋带回香喷喷的产品了；现在上海老市区还可见到肩挑爆米花手艺人在弄堂口烧作，听到"嘭"那声，似乎又回到"年"时。

四、新年前的兴奋

大年三十那天，是孩子们最兴奋的日子。父母在家斩鸡杀鸭，下午便开始煮蒸，咸肉香肠糯米肠整鸡满满一大锅，孩子们仍旧在石板地院子玩耍一处，共享着即将来到的年的喜悦。等到大人声声叫喊便一溜烟回家候大餐了。

欢欢喜喜吃着平时被父母控制的鸡鸭鱼肉，或许还可以喝几口酒，当然彼时没有电视也没有春晚。吃完除夕饭，有些孩子便急不可耐滴强求父母提前穿上新衣，拿着父母给的几个压岁钱，兴冲冲跑到街道热闹处，男孩子玩鞭炮，女孩子买几个扎辫子的玻璃丝和蝴蝶结，邀上同学逛起街来。

如若在老家，新年第二天便开始访亲探友，和在家接待亲友，也是一种期待，盖因有些亲戚家的菜特别好吃，那种诱惑和期待。

过年一直要到闹了元宵才算完。家乡的风俗是十四吃咸羹，十五吃甜羹；父亲会扎好纸兔子灯笼，点上蜡烛，上街看花灯猜谜语，也是一道独特风景。现在回家也会一直想着那美味的咸羹，同学聚会总是会为我点上这道美味。

下午去超市采购年货，却迷失在众多的食品里。

我们还需要这些年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