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让人温暖的那些人,那些事

萤火虫

年二十九,广州至揭阳的高速路前所未有的顺畅。快到家前给公公打了电话,告诉他我们十二点十五分前可以到家。他高兴地说“好,我来下米煮饭啦!”车到家门口,看到老人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早已站在自家的阳台上向着车来的方向在张望。兄嫂迎了出来,嘘寒问暖。热乎乎的饭菜随即上桌,温暖的感觉一下子涌出来。 我和先生这两天在家常常回顾以往婆婆在的时候的一些个情景。比如说,一年我们回来的次数少,时间短。每次回来,她都会以一种近乎郑重其事的态度来对待与我们共尽的每一餐。刚刚吃完早餐,她又满面笑容、满怀期待地问“创啊,你们中午想吃什么?”把她能想到的好吃的美味列举一气“卤鸭好吗?刚食过,那就卤猪脚?猪肠?!炸鸡?……菜,芥兰,创爱食,好吗?白菜仔呢?……汤,莲藕汤还是春菜……”确定了菜式,就吩咐公公去买,晚年的时候,她腿脚已不便走出家门,安排家里三餐的事依旧不辍。 过年家里客厅的柜子上摆放了各式的零食,有姐姐买的橄榄、开心果;有兄嫂买的油粽(一种类似炸花花一样的面食), 潮州的特色豆条(花生糖); 祭拜后的潮州柑……婆婆总是隔一小会儿就拿包东西招呼我们“去食”,好像你的肚子是橡皮做的,永远不会装满。嫂子是典型的潮汕儿媳,总是配合婆婆一会儿煎韭菜馃,一会儿蒸芋泥包,碰上亲戚来,一定是要按老礼节做甜圆,敬请亲戚尝尝。 以前没什么感觉,现在特别为公公婆婆的这些郑重其事的态度感动。每次我们回家前,专门为我们一家准备的棉被早早就被太阳晒得蓬松舒适。我们离开揭阳回广州去,这些被子又被洗晒干净,装进干净的塑料袋放起来等待下次被启用。每年秋天天气好阳光充足的时候,晒被子成了公公最惦记的事儿。广东天气阴晴不定,为了晒被子,老人家中午不睡觉,直直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生怕来阵急雨淋着被子。直到家里的棉被晒完收好。有时候要晒好几天才结束。家里有几床被子,是厚是薄,是八斤还是三斤,他了如指掌。 今年婆婆按当地习俗算,去世已三年,她的照片被请出来挂在卧室的墙上, 婆婆满怀期待的目光柔和地看着前方。 公公说,每天他起床就打开播经机给她听“阿弥陀佛”,直到晚上十点多他睡觉前才关上。他在像前摆放了一束绢花“你妈喜欢花……我把花和她以前念的经书放在一起,她对我们这个家庭的贡献是相当大的……” 年三十晚,一家人祭祖完毕吃年夜饭,侄儿谈起自己一年的工作,骄傲自豪,全公司17名销售人员,他排名第三,对明年的工作充满信心和期待,我说“奶奶以前说过,我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儿孙能跟得上别人,不要落后。你现在不是跟不上的问题,而是名列前茅的问题。奶奶要是知道不知有多高兴……”哥哥坚定而又肯定地说“妈会知道……” 新年在揭阳老家过年。想起好些个人,忆起好些个事。我想,为什么我那么依恋故乡,想念老人,是因为亲人们那份深深的惦念。 老妈去世三年了,她晚年的时候,身体虚弱不堪,长期出入医院,往来与医院与家的路上,自顾不暇。但每次我们回去,她总请哥哥姐姐们做些个我们爱吃的菜肴,比如说炸个夹板子,烩个小吃子,做个红烧肉,包个粽子,做个饺子。有一次和妈妈谈起小时候过年做坨罗子和蜜转子的场景,说那个香味很是难忘。没几天,一位住在坪吉堡的远房表哥竟然送了一些过来 ,原来是老妈特意打电话去麻烦他们为我们做的。 奶奶也走了近八年了,以往回去虽然时间短,但每次总要去住个一两天。奶奶一辈子勤快爱干活,去世的当天下午还扎了一个鸡毛弹子。她是那种一边陪你聊着,一边就能把饭菜做好的人,做事不显山不露水。每次去,她知道我不喜欢吃面条,就做米饭,炖肉做鱼,炸面蛋蛋、包粽子、包饺子。秋天摘下来的红枣,她蒸熟了是一种味道,晒干了又是一种味道。我们常常在整理葱蒜、摘菜时聊聊以前的一些人,说说以前的一些事,有一次说着说着,她跟我说,“你好是还喜欢这些个陈年旧事儿呐噢,别现在都木人说也木人喜欢听了,一说就说你都讲过好多遍了,耳朵都起茧子啦!”,眼里满是欢喜。这些话我们称为”车轱辘话”,我特别爱听,也特别想听,只是现在说这些话的人走了。。 以前临近过年,甚至半年前,每次打电话给远在宁夏的姨爹姨妈,他们总是带着期待地问 我“春子,你今年回来吗?啥时候能回来?……我就是想再见见你……”姨妈有一次说“小霞和三子走得太远了,唉,到哪儿不是睡觉一张床,一个肚子吃饱饭?要是你们仨儿都在银川,(姨)妈该有多好!”有一年我和远在苏州的哥哥凑巧一起回银川过年,年未毕,姨妈就吩咐小军哥哥和淑芳嫂子给我们炸花花。那一次为了炸得酥脆,面和得很硬,哥哥嫂子要两人一起才揉得动,整整搞了一天。 每次回去肯定要去看看维新舅舅和舅妈。我现在常常想起老妈去世前最后一次与他们见面的情景:年逾八旬的舅舅舅妈在姐姐们的陪同下来看家中看望妈妈,爬上三楼,舅妈已是气喘吁吁,她本身气短,冬天一般不出门,因为一旦感冒,就是好几个月过不来,又是吃药又是打吊针。他们见面说不出其他再多的话,只是默默流泪。舅舅舅妈是妈妈的守护神:在她学生时代再三叮嘱她少说话,但妈妈偏偏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侠肝义胆, 仗义执言,在那个特殊年代,捅的娄子不少。有一次情况特别严重,是舅舅及时把她叫到家中不让她返校,同时找人周旋,妈妈才得以安然躲过一次揪斗。中年时期爸爸生病住院,舅妈煮饭儿女送饭一个月,就连准女婿都被派去送饭。再后来妈妈辛苦代课给我们攒学费,是舅舅再三叮嘱妈妈要爱惜身体,不能过度透支,否则晚年后悔莫及,这些点点滴滴的真心爱护伴随着妈妈一生。到妈妈晚年,真正能体会到妈妈的艰辛与不易,认识她才华的人中,舅舅舅妈名列前茅,见一次我就要提醒我一次,要我在生活上精神上多关心她。那次见面之后,老妈留着泪自言自语说“哥哥嫂子的恩情此生难报了……”老妈走后首次返宁,去看舅妈,她拉着我的手,问道“看你妈了没?是要去看看,你妈一辈子太不容易了……” 往事如烟般过去了,但它并不如烟,那些流淌过的岁月,那些个牵挂你的人,成为我们此生最富足的精神慰藉。“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谨以此文献给我们最亲切的长辈,略表寸草般的心意。 2017年1月28日(正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