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张琳婧,重庆人,1998年4月出生,德国卡尔斯鲁厄工业大学大一学生。从小酷爱阅读写作,11岁时开始诗歌创作,作品先后在《中国诗歌》、《诗选刊》、《西北军事文学》、《重庆文学》等刊物发表。2010年获得天津第十九届"文化杯全国鲁藜诗歌新人新作奖";入选《中国风度诗人》、90后华语联盟十人作。著有诗集《听风》、《奈何杯》。</h3> <h3><b> 异国焰火与此间少年 </b></h3><h3> 一一张琳婧</h3><h3> 冬天关节生锈,眼球结一层薄冰。从开了暖气的电车上下来,寒风刺骨,影影绰绰,思乡的幻觉都裹挟到微茫的月光里。</h3><h3> 我在心里数来这儿的日子——还差十五天,就是整整两个月。这是没有麻辣烫的两个月,是没有烈日也没有山城啤酒的两个月,是没有旧日街道与熟悉归处的两个月。作为一次旅行的停驻,它显得太长;作为一段新生活的开始,它又显得太短。</h3><h3> 我的心悬挂在不知何处的房梁上,微微发亮,却照不清自己回家的路。</h3><h3> 这一天我回租下的住所。冻得发麻的耳朵仿佛出现了幻觉,听见划破寂静夜空的爆破声。我从未在这条路上听到除了树叶沙沙声以外的声音。顺着光秃秃的树枝往天上望——清澈星海冒出青烟,黑色河流开出莲花。</h3><h3>是烟花。</h3><h3> 烟花是恰好的正圆形,正前方的建筑挡住我的视线,却也能看到圆满的一半。烟花都是很美的,转瞬即逝,然后不一会儿又会有更美的替代它。烟花燃放时极美,结束后一缕青烟,飘忽空灵,仿佛刚刚的热闹只是一场幻觉。</h3><h3> </h3> <h3> 我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也不知道德国有没有所谓的烟花爆竹管制。但异国的烟花让我兴奋,它让这个冷冰的天气显得有温暖可循。我行走在这样的黑夜里,喜欢看到这样发光的东西。是的,所有长途跋涉的人都是为了那一道极致的景色,所有背井离乡的游子都是为了那梦想里幸福美满的那一天。我们牺牲安全,牺牲闲适,牺牲平静与平凡,只是为了看异国的焰火。</h3><h3> 我总觉得我被生活推着走。路线是定好的,分叉是随意的,终点是明确的。然而在看到烟火的那一刻,是的,非常非常矫情的一刻,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我选择的。我让这样的我站在了这里,选择了这样的异国焰火。——它是校园酒吧角落里的烟头火星,是图书馆深夜的电脑屏幕荧光,是潮湿铁轨上电车的灯光。</h3><h3> </h3><h3>"生活就是一种永恒的沉重的努力。"</h3><h3>给所有少年。我们总会走着不同的路,看不同的焰火,最后在灯火阑珊处交换那些不为人知的矫情寂寞。</h3><h3> 2016年12月15日</h3> <h3><b>食雪梨柿子有感</b></h3><h3> 德国的超市里放上了雪梨和柿子。大棚遍地的时代,时节的观念在城市人的脑海里越来越淡,在思乡人的心里却越来越深。张恨水有一篇很短的散文,初高中我都反复看过,总是无法忘记:先生穿长袍逛北平的"果子市",粉墙刚染上月光,蓝布面的桌面上堆着苹果和咧口的石榴,电灯下的横索挂紫碧葡萄,水桶里放晚香玉玉簪花还有五色的马蹄莲。十点,提着鲜荷叶包回去,有水果的芬芳,有夜的暗香。</h3><h3> 我是为什么喜欢这一篇极短的散文,又是为什么记了这样久呢?</h3> <h3> 全世界都有将生活过成闲情的人。江浙一带给我的感觉尤甚,从古至今,都有种将日子过得精致的印象。"天下三分明月夜,两分无赖在扬州",亭台庙宇,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衣食住行,让人惊叹对生活之美的执着。</h3><h3> 我想成为一个有闲情的人,却往往在清闲的时候逼着自己忙,在最忙的时候忙里偷闲。高中最忙的一年,我在寝室里摆花瓶,养鱼。断断续续养了很多绿植,也插毛茛,小蔷薇。墙上贴日历,玻璃上贴窗花,门上挂中国结。每周一早上和室友偷偷在寝室煮面,周日买好莴笋飘儿白或茼蒿,有机会顺带捎两片卤牛肉。煮过挂面,乌冬,兰州拉面。也是这个时候开始记手账,买了很多贴纸胶带。</h3> <h3> 到这样的异国,我也努力的想将独立的人生过的精彩一些。打扮的精神一点,偶尔有时间做顿好吃的,周末把家里收拾干净。无事聚会,有事则专注。同时我心里又记挂着:我现在享受的,是谁给我的福气呢?</h3><h3> 我喜欢张恨水,喜欢他文章的精致,喜欢他意境的清新。可是就连金粉装饰的小说,都包裹着世间百态,何其苦涩,更不用说真实的生活。天地兴亡两不知的轻薄儿,这世上有多少呢?为自我所累,为家庭所累,为时代所累,没有鸟儿不活在风里。我大大方方掏钱买一束可有可无的花,灵魂的一半因为这花香和美丽而平静,另一半因为浪费的预感而不安。我从未真正辛苦过,也未曾劳动过,我总为我享受生活的行为感到心虚。人要做足够的事,才能配得上他享受的美好。因此我总害怕,遇上美好的事,碰见美好的人,买漂亮的花,吃昂贵的菜,我都快乐又紧张。</h3><h3> 我太喜欢这世界了,总担心自己不配享受。异国的柿子都甜,舔一口仿佛有蜜。现在有时我从电车上下来,车站站台有薄雪,天色昏暗,碰到会微笑打招呼的和蔼老人,我总想起那篇散文的最后一句:"胡同里很少行人,自己听到自己的脚步响,吁吁呜呜,不知是哪里送来几句洞萧声。我心里有一首诗,但我捉不住她,她仿佛在半空中。" </h3><h3> 2017年1月5日</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