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边写着三妹呢,那边大姐打来电话“我小时候干的傻事你咋没写呢?把玉米豆塞鼻子里害得爸妈费好大劲儿才弄出来,大冬天的,用舌头舔大门上铁环子玩,结果舌头被铁环粘住了,一个人玩沙子玩到半夜不回家,气得妈把我关在大门外不让进屋,我把门踹的咣咣响,把邻居都给吵醒了,还有上初中那会儿,我骑着咱家的大永久自行车,带着你去割草,后面驮着一大捆草,前面大梁上还驮着你,我跨在自行车大梁上,点着地儿就能骑到座包上,稳稳当当骑回家,这个可是高难度的动作,很多大人都做不到的,你咋没写上呢?”哒哒哒……像打机关枪一样,大姐一口气又说了好几件我们童年的趣事,哈,你听听,这就是俺那心直口快的大姐啊。好了,让大姐凉快一会儿,继续说说俺家的三辣子吧 我家的婆婆妈妈之——
三 妹 辣 子
高家三妹,性倔强,行利落,有谋划,随了妈妈的善持家。小时人称三辣子,干起活来顶呱呱,长大后却是外甥们心目中最温婉和润的三姨妈妈,走起路来也最像俺们的妈。
写下这段开场白,脑海中浮现出十二岁才和三妹初相见的情景,她个头高矮和我差不多,不像大姐小妹爱说爱笑的,遇到生人还挺腼腆,可是干起活来手底下一点儿不含糊。记得那时候我才回新疆,也许是心疼我这么多年不在身边,也许是因为我干活太磨蹭,所以妈妈有什么活不是叫大姐干,就是让三妹做。我半个多小时慢条斯理干完一样再干另一样的活,三妹十分钟就搞定。她似乎从小就很懂得统筹安排时间,这边烧着火,那边剥着蒜,眼睛还不忘瞄两眼电视,得空再跑出去抱捆柴火,给鸡填点儿食,菜园子挖棵葱。所以,她总能赢得更多的时间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大了以后爸妈常念叨的就是三妹上三年级的时候,通往学校的大路两边的树都被伐了,路边有许多的干树枝,我们并不在意这些照样每天上学放学,不知从哪天起,三妹放学回家路上边走边捡起树枝来,快走到家了,她也捡了一大包树枝了,说是捡回家当柴火做饭,可以省点儿煤。十几天下来,三妹捡的柴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妈妈提起这件事来就说我们姊妹几个数三妹最会过日子。不过要论四姐妹之最,三妹还有一样也首屈一指,那就是倔强。用爸妈的话说就是她要犟起来,三头牛都拉不回。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她和小妹在外面犯了错,回到家被妈妈一顿训,然后罚她俩跪着反省。小妹嘴甜机灵,看妈妈真的生气了,赶快认错说下次再不敢犯,妈妈也就让小妹站起来了,其实妈妈也不是真心想罚她俩跪,只是想吓唬一下而已,谁料想三妹不哭鼻子不求饶,愣是跪了整整一下午不吭一声,妈妈又是气又是心疼啊,从那以后,三妹落下了个三别骨头的美名。 至于三辣子的美名,似乎是缘于三妹的泼辣劲,大约是三妹上五年级的时候,小妹上三年级,那年冬天,村子里有个淘孩子老是在上学路上堵截她俩,起初三妹带着小妹见到他就躲,绕过好远的路去上学,结果那淘孩子又开始堵在校门口了,小妹吓哭了,拽着三妹的衣襟不敢回家,三妹火了,抡起一个大扫帚没头没脑的向那个小孩挥去:“我跟你拼了!让你欺负人,让你欺负人!”那孩子吓坏了,一溜烟跑了,从此再没敢欺负过妹妹。爸妈知道了这件事,逢人便叫她三辣子。三辣子人辣干活也泼辣。无论是间苗还是拔草,无论是掰苞米还是拾棉花,她总能遥遥领先,只要她干在大家的前面,总是越干越欢,甚得老爸的喜欢。大姐成了家里主劳力之后,三妹就成了我和小妹干农活的领头军,而我这十二岁才学会打鸡蛋、划火柴,自小在爷爷奶奶跟前娇生惯养当姐姐的自尊心可就受不了了,卯足了劲儿想超过她,可两个我加起来也不是她对手啊。 农活我比不过她,认输吧,咱比玩。别看我那会儿是班里的小不点儿,瘦瘦小小的,若论起踢毽子、打沙包、跳皮筋,我可是很大将呢,信心满满地上阵,没想到几个回合,就又败下阵来,小巧敏捷的三妹总能上下翻飞,完成很多高难度的动作,成了我儿时玩伴里最强的对手。 印象最深的是我和三妹常玩的一种游戏——抓髀石,就是将四个羊腿上的小骨头用红墨水染上骨头两边的颜色,让骨头有四个面,然后手里拿一个小石子,将石子扔在空中,用手以最快的速度翻那些骨头,尽可能让髀石变成同一面。玩的好的一次会翻两个,动作慢的一次只能翻一个还不一定能够站住。这种游戏比的就是谁的眼快手快,我都已经够手疾眼快的了,没想到三妹比我更厉害,干活干不过她,玩也玩不过人家,我这小自尊心啊,更受不了,一度怀疑妈妈搞混了我俩的出生日期,应该她是姐姐,我是妹妹。 我回新疆第二年,三妹得了伤寒,可以说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硬是被妈妈拉了回来。记得医院让妈妈在病危通知单上签字的时候,妈妈常常这边眼泪刚干,那边看着妹妹布满了针眼的红肿的手臂又落下泪来,发着高烧的三妹开始哄妈妈:“妈妈你别哭,我给你唱歌,”然后就用嘶哑的嗓音唱着我教给她的那首歌“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一呀一匹猎马,一呀一杆枪…… ”唱得妈妈眼泪更止不住了。也是妹妹住院的那段时间,一到周末爸爸就会带着我们姊妹去医院看妹妹,我们姐妹似乎比以往更亲密了,记得那会儿妈妈对我们姊妹四个们似乎都格外仁慈,无论谁要什么都会满足,我还哄了三妹不少的明信片,明信片上多是风景或者明星,什么林黛玉、薛宝钗、贾宝玉、黄蓉的,病中的三妹也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懂事乖巧,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分给我们三个。天随人愿,在妈妈的精心照料下,三妹终于脱险病愈了。出院之后的妹妹虽然落下了很多功课,但因为身体太虚弱,还是不能去上学,那段时间我每天放学回来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给妹妹补课。三妹虽然休学在家,还是参加了那年的期末考试,竟然考了全班第三名。三妹的班主任马老师一个劲儿夸妹妹聪明呢。 说到这个马老师,就又想起我和三妹的另一段光辉历史了。记得那时候地里一浇水,大渠里的水就要经过我们村头,时间长了,村头的桥便被冲垮了,三米多宽的渠水虽然不深,但人们过来过去很不方便,我和三妹就想做做好事,搬了很多的石头砖块想搭一条路出来,这边刚把石头摆上,还没试试稳不稳呢,那边马老师穿得新崭崭的,头发梳得油亮亮的,兴冲冲朝我们村来了。我俩还没来得及问声老师好,马老师已经跨上我们的“石桥”了,边走还边说:“吆嗬,你俩小姑娘学雷锋哪。”才走两步,咕咚一声,摔倒在水里了,一身泥一身水的马老师尴尬地爬起来,一声不吭地走了。我俩大气不敢喘,是又想笑又不敢笑,想解释又害怕挨马老师的骂啊,等马老师走远了,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天地良心啊,这事真的不赖我们,我俩真的想做好事来着,唉,都是学雷锋惹的祸啊。 (事后才听说有人给马老师介绍了个对象,他今天是来我们村相亲的,会不会被我俩的石桥弄黄了婚事,就不得而知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三妹越来越会计划,越来越会持家。三妹十二岁学会了擀面条,到现在我都忘不掉,小小的三妹从厨房端着一大锅煮好的面条刚走进堂屋,锅洒了,一大锅面条全倒地上了,三妹小妹全哭了,三妹哭她辛辛苦苦擀的第一锅面条,小妹是馋哭了,她最爱吃面条,眼瞅着一大锅面全撒地上没法吃了,妈妈忙不迭地拉起三妹说:“烫着了没有?烫着了没有?不心疼你三姐,倒心疼上面条了。没事没事,面条没了还可以再擀啊,没烫着就好。”而成家之后的三妹更是遗传了妈妈的好厨艺,炸油条、蒸包子、包粽子,不管是地道的新疆饭菜还是内地老家的一些特色面食,她都会做。妈妈过世后,再回娘家,我和小妹的据点就换成了三妹家,我们最喜欢三妹家的小院,满架的葡萄,满院的土鸡、乌鸡还有火鸡,贤惠能干的三妹也替代了妈妈的角色,临走时大包小包的给我们装的满满的,不是给我们装箱葡萄就是宰只鸡,我自认为是挺细心的一个人了,三妹比我心还细。就算装只鸡,她也会把鸡开膛破肚收拾的干干净净,剁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分两袋给我装好冻冰箱里,第二天让我带回家,因为她知道我家楼房剁鸡不方便,因为她知道我坐车到家路上需要两个多小时提前把鸡冻一晚车里再热也不怕把鸡肉捂坏,因为她知道我家锅小人少,一次一只鸡吃不完炒半只鸡正好够吃。凡事都计划的很周全,考虑的很细致,似乎是三妹与生俱来的特点,这方面也最像妈妈。什么节气播种啦,什么节气施肥啦,什么节气浇二遍水啦,她全有数。记得去年十月底迁坟的时候,无需我们操心,她这个当妹妹的全都考虑得妥妥当当:“大姐,你去准备铁锹和绳子,二姐,你去叠元宝,爸,你别忘了准备几条烟给帮忙的人。”所以,在很多家庭琐事上,排行老三的她却更像一个姐姐,把所有的人和事都考虑得周周到到,让我这当姐姐的自愧不如。所以,再次坚定地认为,妈妈一定是记错了我俩的出生日期,把我俩的大小弄混了。 三妹的辣脾气似乎也随着成家后的日子慢慢得变没了,性情成了我们姊妹四个里最温和的一个,孝敬公婆更是没的说,外甥们似乎更喜欢跟三妹亲近,她从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外甥们的不是,也总是站在外甥们的角度和他们聊天,她总能与时代接轨,什么非诚勿扰啊,超级女声啊,湖南卫视的谢娜何炅啊,诸如此类的很多年轻人都喜欢看的娱乐节目,我是从来不屑一顾的,三妹却都如数家珍,跟外甥们颇能聊到一块去。记得去年初秋,儿子喜欢上了写玄幻小说,每次带着儿子去三妹家,我姐俩还没来得及聊聊呢,儿子就拽着三姨跑里屋聊起他的玄幻小说来,三姨就会指指点点,什么这里悬念不够啦,那里应该这样写啦和儿子聊得热火朝天,倒把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姐姐撇一边不理了。
春节前小妹买了票让老爸去北京过年,三妹就又开始计划上了,里里外外换洗的衣服都装好,老爸喜欢穿手工做的布鞋,装两双,老爸喜欢喝茶,装点儿,小妹喜欢新疆的辣子面,装点儿,外甥喜欢小动物,给装俩自己编的小玩意。正好这个冬天三妹学会了编珠工艺品,什么抽纸盒、笔筒、果盘、隔热垫,先让老爸给小妹带去,我和大姐离得近,她随时可以给我们编,这不,老爸临行前的那一晚,她给小妹带的编珠工艺品还没编完,三妹又开始指挥开了:“大姐你编干果盘的底儿,红白相间,四珠起头,借一放二,二姐你编隔热垫,六珠起头,逢一串五,逢二串四。”就这样她硬是拉着我和大姐外甥女和妹夫干到凌晨两点多,把所有要编的东西全完工这才罢休。 三辣子啊,如同姐姐的三妹子,别总惦记着这个惦记着那个,唯独忘记了爱惜自个儿的身体,就连妈妈的腰椎不好也遗传给了你,以后干活悠着点儿,等咱姐四个老了的时候,就围坐在你家的葡萄架下,用没牙的嘴嚼你种的葡萄,那日子该多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