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濠河

雲游

作为一个不出生于市区的南通人,濠河之于我,我觉着大概就像长梦之于秋夜,秋夜漫漫,杯盏茶尽,唯有几片饱蘸的茶叶颓靡在杯底,若是有一番恬然长梦,任花开落的过往,任云卷舒的曾经,似乎多岑寂的夜都可以变得丰盈。大概也像林徽因之于徐志摩,未得机缘谋面也就罢了,也许就没有什么“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也许就没有什么“你是人间四月天”,也许就没有什么“那天你偏偏地在天际云游,你本不想停留”,也许世间就少了一位绝伦的诗人,多了一个普通的作家。<div>  我的童年,濠河并不在我的醒时梦里,我把对这个美丽世界全部的好奇都用在我的老家,老家垦区一围的树,老家天上一空的云,老家小河上一圈无忧虑的风。我要看春天归来的燕子,树上黄嘴的雏鸟,我要看吃草的大白羊,偶尔冲我一笑,我要看冬天的雪,地上麻雀们用脚踏出的诗行……</div><div> 因为工作以及人生的种种安排,2012年初我来到了市区。那些日子里,我时常独自游走,有时候风来了,我在九孔桥看医学院荡然开阔的河面,一河波涣,游船漂漾,白云蓝天悄然相映,连天的碧叶荷花送来清香以及蓬勃的莲蓬高高托举着希望,多少忧愁也能在顷间消泯。有时候雨来了,我在河边古老的弄堂里看杯里的咖啡浅了又浅,热的氤氲淡了又淡。玻窗外,雨脚踩出铜钱草盆里的水花,敲出沉静的乐音,总有一刻让你觉得,过去当下都已放空,未来也能够暂且搁置。有时候周末,夏日里的博物院里树木参天,沁凉宜人。我常去,哪怕坐坐,站倚一棵树,蹲看一池的红鲤团在背阴里私语。看红墙的濠南别业稍许落寞的背影,一株巨大的百年紫藤闪烁的叶子,诉说着“实业救国”的烽火岁月,也安享着这座城市立于历史潮头的那段殊荣。</div><h3> 算算,我的足迹所经并不是全部的濠河,还不曾放舟其中,我只是用光阴的节奏,用我微弱的足音阅读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间一抹厚重的文化积淀。已经有一千多年的风风雨雨,沧桑变幻了,濠河已经从那个抵御武力入侵的护城河变成了人们心里的一个文化符号,守卫着融入脊梁的精神和文化,一汪濠河水,一座南通城,半部近代史。你若是见过张謇先生苍劲的笔书,你若是见过张謇先生像如炬的目光,你就不会诧异于一座小城南通为何有近代第一城之称,“敢于人先”此一精神气脉时至今日依然能在高速发展的南通的城市乡野寻见,“全国著名的家纺基地”叠石桥,“电动工具第一城”启东,“全国建筑之乡”,“全国教育之乡”……</h3><div> “中国的伊利亚”梁遇春曾说:“读书是间接地去了解人生,走路是直接地去了解人生,一落言诠,便非真谤,所以我觉得万卷书可以搁开不念,万里路非放步走去不可。”我觉得我们要走的路很长,要看的风景很多,我们生活在现代快节奏的城市中,在坚硬的钢筋混凝土之外,我们需要一处柔软的去处,袒露我们的心机,吐纳潜藏的自然本心。杭州有了西子湖,就有了那些凄婉的故事,有了白堤杨柳苏堤月,有了自然鬼斧同人力的巧夺天工浑然一体,令人神往。苏州有了檐前屋后的柔波缱绻,就有了评弹悠扬水乡,有了传统和现代不偏废的发展。因而,南通因为有了濠河,就有了柳岸晓风残月,有了暗香浮动月黄昏,有了红泥小火炉,有了慰藉心灵的文化伊甸。</div><div> 我是在春日的某个下午,端坐在博物院的林间长凳上,缤纷的蝶舞,鲜脆的鸟鸣,新萌的叶间遗落的光斑在四月风的轻抚下闪烁着如同遥远的星河。三五游人或是有初学步的孩童,手抓气球的线,笑着看看气球又望望天;我在夏日的某个夜晚,漫步濠南路,虹霓缤纷,游船推开清凉的水波,白昼的尘嚣退缩在夜的堤岸边,幸福和甜蜜的味道在水声晃荡里,在斑斓的霓虹间发酵得愈发瑰丽诱人;我在某个秋雨后的清晨,凝望文峰公园的秋水一汪,岸边一红帽老人,鹤发童颜,举一鱼竿安然独钓。秋水新涨,没过陈迹,阳光还未能来得及全然铺就,在半明半暗的天地里,四围皆寂静,老者的背影那么鲜明。“昨夜泠雨骤,朝来长风休。银须红帽叟,独钓一园秋。”我在某个初雪后的朝上,沿着城山路北的濠河漫溯,几点残荷顶白雪,如同盛开的一朵白花,衰和盛刹那轮转,如此玄妙,禅意悠然。雪花飘然入波心,又消释无影踪,那掠过发梢的风带着凛冽的冷,却把心摩挲得温暖如春。</div><h3> 相识五年了,幸而我已在这座城落根。纳兰有词:“一生一代一双人”,我觉得似乎“一生一河一双人”也未尝不可 ~ </h3><h3> 雲游</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