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冬腊月里,在过去的农村,家家户户都要开始杀年猪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杀年猪以前,母亲会先从集市买回接槽猪儿,就是要先准备好接班的小猪崽,才能说杀年猪的事,这也是预示着生活的延续和来年的希望。我们这些农村娃能帮母亲做的家务就是打猪草、搅猪食。那时的猪食只有卫生标准略低于人的食物,都是玉米粉、红苕和一些青饲料,要把猪食充分煮熟以后才能喂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杀年猪也是很有讲究的。我们家杀年猪的时候,母亲要先让父亲择一黄道吉日,然后在村里甚至乡里挑选一个身强力壮又有经验的杀猪匠。事先约好时日才能动手杀猪,杀猪的当天,母亲会早早起床,先把平时不常用的大灶点燃,炉堂的火烧得旺旺的,烧好一大锅滚烫的开水,还要请好杀猪的帮手,一般都是喊左邻右舍的壮劳力来帮忙。杀猪匠来了以后,帮忙的人会把年猪从猪圈里拖出来,然后按倒在一条宽板凳上,杀猪匠会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叼在嘴上,用一只手掰住猪的下腭,另一只手把尖刀从嘴上拿下,找准杀口一刀刺入,这时一股鲜血会从杀口处喷涌而出,猪血会流入事先用盐兑好清水的盆中,当猪快要断气之时,母亲立马会把事先准备好的火纸在猪的刀口上粘上些流出的猪血,然后再把火纸粘到到猪圈的横梁上。这是母亲的一种祈福仪式,母亲十分虔诚和庄重。虔诚地祈求在来年日子里五谷丰登、六畜兴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猪杀了后,杀猪匠会在猪的后脚处把猪脚割开一道小口子,将一根小指粗的铁棍从割开的小口子插入,在猪身的皮和肉之间捅上七八下,我们那里称之为打“挺棍”。然后,杀猪匠会用嘴对着猪脚割开的小口子使劲吹气,在吹气的同吋,帮忙的人还会用捣衣的木棰捶打猪身,直至把猪吹得滚圆时,才用麻绳捆扎好吹气的小口子。杀猪匠和帮忙的人一起把年猪抬到母亲早就烧好开水的大灶上,试好水温后,就会把年猪往大锅里一烫,待猪毛容易脱落时,杀猪匠会用专门的铁刮子在猪的身上来回的刮,要不了几分钟猪就变成了洁白的胴体。我记得,杀猪匠还会把猪脊背上的鬃毛专门扯下来,供销社也会收购猪鬃,据说还可以换外汇,毕竟那时国家也不富强。我知道猪鬃至少是可以做成各种各样的刷子。就是猪蹄壳杀猪匠也会收集起来,猪蹄壳有化痰定喘、解毒生肌的功效,可以入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猪毛刨干净以后,杀猪匠会把一个铁钩子从猪屁股穿入,钩在后腿的骨头上,几个帮忙的人就把褪了毛的猪抬起,往事先看好的横梁上一挂,接下来杀猪匠就会三下五除二把猪开膛剖肚,帮忙的人也会七手八脚把猪内脏打理干净。那时候,全国物资供应紧张,杀好的年猪还会交半边给国家(俗称交边口),由国家统一调配供应城里人或者战略储备。杀了年猪后,每家每户都会主动自觉地交上半边猪肉给国家。公社食品站会把猪肉收集起来统一外调,说不定你就吃过我家的猪肉呢。年过五旬且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可能还知道猪肉的分割上有软边和硬边的区别,所谓硬边就是这半边的猪肉可能会比另一边猪肉多一些。有点私心的会留下多一点的这半边猪肉,这并不是农村人的斤斤计较,而是皆因过去的贫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年猪杀好以后,母亲会让杀猪匠把肉划成适当的小块,以便腌制腊肉。还会让我给喂猪不顺趟的亲戚或邻里送上一块“人情肉”。因为喂猪不顺趟就意味着杀不了年猪,送人情肉就是相互帮助。你家送一块、我家送一块、他家送一块,这样喂猪不顺趟的亲戚或邻里的过年肉也就没问题了。再大的困难在邻里乡亲的相互帮助下也会迎刃而解。当然,我们家既送出过“人情肉”,也接受过别人家的馈赠。有一年,我家喂猪也出现了不顺趟,猪崽接连在中途夭折,母亲面对着空空如也的猪圈,也只有用嚎啕大哭来表达对生活不顺趟的抗争。那哭声至今都还揪着我的心。后来,母亲甚至还请来了“法师”,对猪圈做了一场“法事”。我知道并不是母亲迷信,而是母亲在祈求日子顺遂,是对美好生活的一种期许。可想而知,一头猪在一个农村家庭中有多么重要的地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杀猪以后,我还会缠着杀猪匠给我做一个“玩具”。那就是要让杀猪匠把猪尿泡帮我吹成一个“皮球”。在我还尿床的时候,母亲是万万不会答应我这个要求的。农村有偏方,猪尿泡可以治孩子尿床的毛病。在我不尿床的年龄母亲终于答应了我的这个要求,杀猪匠鼓着腮帮使劲吹,被冬日寒风吹拂的脸颊就憋得更加通红,也只有杀猪匠的肺活量才能把猪尿泡吹圆吹胀。我也不失时机地殷勤地给杀猪匠递上一根细麻绳捆扎。我和小伙伴把吹圆了的猪尿泡当成足球,在院子中奔跑追逐。院子里的空地上就开始雀跃起来,一只猪尿泡就能装满了一院子的欢乐。当年那只猪尿泡是我今生玩过的最好的一只玩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杀猪的当天,母亲还会把些许猪肉,一些猪肺,一些大肠和绿豆一锅炖煮,然后放上萝卜,猪血,一锅热气腾腾的"刨烫肉”就做好了。白的萝卜、红的猪血、粉的猪肺、卷曲的肥肠、油亮的猪肉、点缀上翠绿的葱花,肉香直沁脑门。口水在嘴里打转,忍不住的话真会流下口水。 “刨汤肉”做好以后母亲就会把家里的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请来围坐在一起吃“刨汤肉”,这样既联络了感情,又促进了邻里团结。不怕大家笑话,那时,我们农村生活十分紧张,也许平时少以接触油荤,每到这时我像只馋猫一样晓不得饱足,以至因吃得过饱而打“狐臭嗝”。每当这时,我又要去缠着爷爷给我提提背沟。爷爷那双粗糙的手在我的肚皮上揉擀几下、在背脊上抚摸几下,然后让我爬在板凳上,爷爷用双手从下往上横向捏住我背脊中间的肉向上轻轻一提,只听见嘭嘭几声如掰指关节一样的脆响,要不了多时我就会消了积食和饱胀。爷爷终究是不会再为我提背沟了,只是那“狐臭嗝”至今想来都还冲我的鼻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如今,农村环境日益改善、农民收入日益提高、生活水平越来越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已经照进了现实,吃“刨汤”已经是过去的记忆了,那些过去如今却成了我心里的另一种情愫。这,也许就是乡愁。</span></p> <p class="ql-block">图据网络,非本人拍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