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终将远去

黎伟

　　怀着一种况味，送走了儿子。

我们当然知道，此一去海阔天空，江湖路远。

未来我们只有目送，甚至连目送也不得。孩子不但用背影默默告诉我们，不必追。甚至还用语言启发我们，也不必送。

我们当然知道儿子有全新的生活，是我们未曾经历过的，但心里还是没有完全准备好。

爸爸总是坚强一些，妈妈则如《长亭送别》中的莺莺：“准备着被儿、枕儿，只索昏昏沉沉的睡；从今后衫儿、袖儿，都揾做重重叠叠的泪”

　　家里空荡荡的，只有满房子的秋风；孤寂就像涨潮的水，一浪接着一浪，把我们淋成落汤鸡；又或者，我们如同被潮水搁浅在沙滩的鱼，白花花的，无处藏身。

晚上，妻子栖栖遑遑地看着我，一脸泪光。我关上灯，黑暗中紧握她的小手，什么也不说，只是深深捏紧她的手。

我知道，我们深深知道，我们已经陷入一个可怕的词语。对，我们是空巢老人了。

空巢老人，顾名思义，一在于空巢，二在于老人。

　　我暗暗下定决心，今年一定要减少外出，尽量宅在家里陪妻子，不让她成为空巢孤单老人。

二是我们决不能老去，就算老去，我们也要越老越顽强，老而不死是为贼。

最初几天，妻子好面子，不想让孩子知道想念，没给孩子打电话。而孩子告诉我们，大学是自立的开始，让我们不要记挂他，也很少联系我们。

于是，我们老夫妻就像鬼子侦缉队一样，在儿子微信或QQ上，搜寻他的蛛丝马迹，一点一滴也不放过……

这样的场景显得有点滑稽，有点猥琐。

但原谅空巢，原谅老人吧。

信不信，有一天这个日子也将到来，从你们的全世界路过。

　　后来实在忍不住，妻子问了儿子一些事，还顺带向儿子汇报了一些事。儿子只回三个字一一“阔以的”。

儿子哪里知道，这个“阔以的”给我们带来了多么大的快乐！

从此，我们老夫妻天天用“阔以的”相互调侃，乐此不疲。

我每用一次，妻子就笑弯了腰，屋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晚上散步，我们走了很远，回头不忘自评，我们俩真够“阔以的”。

但再“阔以的”也不能当饭吃。

这样过了最初几天，我俩都觉得还不够。

儿子上大学的后两人时代，究竟怎么过，这是一个问题。

　　妻子很有创意，提出一个小目标：

她假装不认识我，我重新追求她一次，她假装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然后我一直追，一直追，追到天涯海角，然后她鹿回头。

但这个坑我坚决不跳，当初就追得辛苦，往事不能再提，而且，而且也太费时间了。

后来，我们不约而同想到了运动，于是我们开始在家打羽毛球了。

　　上一个周末，阳光很好，我躺在儿子床上看书，妻子笑眯眯地告诉我，她恍惚看见了儿子，一瞬间她差点要喊出来！

我心里难过，我说，下午我们去石湖公园走一走。无论有多远，我陪你整整走一圈。其实我是一个懒得动的人。我喜欢在沙发上葛优瘫。

出发的时候，我突发奇想，换上了儿子全部装备。先穿上他的红色T恤。他一米八，但我稍稍胖一些，衣服正好合身。再穿上他的鞋子一一科比九代。

妻子高呼一声，太棒啦！

我心里酸楚，我这也算一一彩衣娱亲。据说古代老莱子是一个非常孝顺的人，虽然已经70多岁了，但幸运的是，他双亲还在。

为了讨得两位老人家高兴，老莱子穿上彩色的衣服，又蹦又跳，把双亲逗得哈哈大笑。这在历史上称之为莱子彩衣娱亲。

我说，老婆。我今天也做一回老莱子，穿上儿子的彩衣，我这是娱妻。

　　我们把车停在公园，下了一点小雨，我们不在乎，不在乎，我们打着一把小伞。妻子给我，我给她照了很多的相片，有不少相片，都是阔以的。

这一天，我们玩得很快乐。

直到夕阳西下，我们才回家。

我们准备下一周买一个漂亮垫子，来到湖边躺着看书，我们愿意就这样老，就这样活，九这样过。

这就是后两人时代空巢老人得生活。

　　对我们来说，空巢并不可怕，老人心态才可怕，我们现在还不老，但有一天我们终究会老。

但我们学会了积极老年学，我们会用好心态致青春，我们不惧衰老，踏遍青山人未老。

曾经又一首非常喜欢的小诗。

推窗日日对青山

山色青青若等闲

我问青山何时老

青山问我几时闲

现在，青山不老，我已空闲。

余生我们会陪伴青山，临水写云，挥毫赋雪，把日子过得行云流水。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

摄影 Gunawan 文字 王开东 由江上飞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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