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重编说明】本文原稿于2016年,发表于“美篇”专栏,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阅读量竟超过了22.1万,评论区里无数“老重庆人”纷纷在此留言,充分表达了他们对这座城市的情感和热爱,那些真挚的话语和追忆,更是让我热泪盈眶,无比感动,之后又发表了两篇同名文章,构成三篇一系列。转眼已过去七年,重庆又经历了无数“大事件”,又发生了许多超乎我们想象的大变化。今天重读这篇并不完美的文章,那些留言仍然让我热血沸腾深受鼓舞。由于那时我还没退休,文中照片大多是晚上散步时,用手机拍摄,加上经验不足,没能很好地反映出重庆城市建设取得的成就,有读者留言说:希望能看到重庆白天的样子。于今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原稿基础上重新编辑本文,逐渐更换更恰当的照片是我重发此文的初衷,期望能唤起更多“老重庆人”的记忆,留住我们共同的乡愁。</span></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常听老人们念叨,“重庆城,重庆城,开九门,闭八门,九八一十七道门”。但对于生长在五、六十年代的我们这辈重庆人来说,眼中看到的所谓老城,早已不是祖辈们记忆中那座坡坡坎坎的小山城,民国陪都时期的大变革、大轰炸和建国初期的大建设,相信亦可用沧桑之变来形容。</p> <h3> 在我印象中,那大多数未曾蒙面的古老城门只是遥远的传说,就连最为著名的朝天门也没在我辈记忆中留下什么痕迹。</h3> <h3> 其实在众多城门中,只有通远门这道唯一通向陆路的旱门,才与大多数后来"重庆城里头的人"结有难解之缘。</h3> <p> 上世纪三十年代,日本人占据宁波时,我父亲刚好十三岁,为躲避战乱,被迫离开故乡,辗转香港、武汉、贵阳等地,一路风尘从通远门进入已是陪都的重庆,与先到的伯父重逢,在"自家人"开的亨达利钟表行做童工、学手艺。后来,我叔父、我姑姑,也从这里来到重庆城。重庆解放那年我母亲十九岁,也是一路艰辛从这里进城,与抗战胜利后在老家相亲时彼此一见钟情的父亲成婚,必然地让我们姐弟们,成为了这座城市的第二代移民。</p> <h3> 父母曾在下半城白象街、上半城金汤街住过。当我在通远门城墙上的妇产科医院出生时,家已在附近的曹家菴。记得那是一栋赭红瓦,黄粉墙,墙上密密爬满藤蔓,坐北朝南,坡屋面,带阁楼、东端向南突出的三层洋楼,房前有大院,屋后有花园,高厚的夯土围墙,精美宽大的门坊,坚实沉重的杂木大门,让这座过去四宝斋唐老板的公馆隐隐透露出些许神秘。小院前瞰胡子昂公馆、铜鼓台,背靠蜈蚣岭、将军坟、莲花池,左依忠烈祠、德兴里,右邻新华街、存心堂。天气晴好时,从三层阁楼晒台上可看到长江对岸刻在山崖上的"塗山"二字。全院共居住十七户人家,好几辈人,有几十个小孩。那时,邻里之间相互熟悉,彼此帮扶,如同家人。八十年代初危改,重建成单元楼后,父母仍返住那里,直到父亲辞世,终劝说母亲搬离。 </h3> <h3> 第二次鸦片战争至重庆开埠以后,洋人大量在中国西部腹地这座小山城涌现,现存渝中区的领事巷、凤凰台别墅、仁爱堂、若瑟堂、汪全泰号、白象街、英国盐务局和南岸的法国水师兵营、聚福洋行、立德乐洋行、培德堂、慈母堂等等,就是那个殖民时代充满屈辱的烙印和产物。通远门上的重庆妇产科医院成立于1945年,但怎么也查不到之前的任何资料,推断其与教会有一定关系。从设计院邓老总那里得知,它是当年重庆唯一的公立“市民医院”,解放后更名为第一人民医院,大概1953年以后一院搬到道门口,这里才改为妇产科医院。五、六十年代原市中区出生的大部分小孩,想必都是从那里来到这个世界的。</h3> <h3> 记不清是哪年哪月,通远门城墙上竖起了纪念杨闇公的拳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拳头不见踪影(后知移去打枪坝),才出现了这些蒙军(或是张献忠部)攻城的情景雕塑。</h3> <h3> 城墙上也象征性地摆放了两尊守军雕塑。</h3> <h3> 窃以为,这座老城除已知将要改造的几个老街区外,已彻底旧貌换新颜,走街串巷才发现,在都市繁华和无数炫目的高楼后面,还深藏着许多极有价值和亟待改善生存条件的背街小巷。</h3> <h3> 从和平路通向老川剧二团、放牛巷、天官府、领事巷、至圣宫、山城巷的石阶,曾是我参加工作后多年上下班的必经之路。</h3> <h3> 天官府是明朝年间建成的王爵府第,后毁于战火,仅留下街名。抗战期间,郭沫若领导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借四号院两幢楼作办公、居住用,这里遂成为无数历史文化名人荟萃之处,沈雁冰、老舍、陶行知、邓初民、翦伯赞、胡风等都曾是这里的常客。«屈原»、«棠棣之花»、«孔雀胆»、«天国春秋»等就创作于此。后郭沫若旧居因失火被毁,只留下原三厅及文工委楼房,即现天官府8号。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曾数年居住在毁后原址重建的单元楼里与之为邻。</h3><h3> 据邓老总说,那时陶行知先生办的社会大学在火药局巷,现渝中区政府办公楼位置,他母亲在邻近的放牛巷小学任教,旁边有个神学院。至圣宫原川剧院处,有一家牛肉馆,这里的牛肉汤、牛尾汤很有特色,郭沫若等人常光顾于此,店铺不大,墙上挂有多幅郭先生等人的墨宝题词。牛肉汤的味道至今还让他回味无穷。</h3> <h3> 位于山城巷的法国仁爱堂,是法国人1902年创建的仁爱堂医院和教堂的总称,1941年改名"陪都医院",解放后更名"重庆第一中医院"。</h3> <h3></h3><h3> 如今断壁残垣,门可落雀,唯教堂安好。</h3> <h3> 山城巷原名天灯巷,是条典型的重庆老巷子,保留着老重庆街巷的大部分特征。它唤醒了我许多原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h3> <h3> 行走在隐藏于繁华大街后面那一条条似曾相识的深窄巷子中,无限感慨油然而生,方文山先生和周杰伦共同创作的«东风破»词曲一直反复不断地涌入脑海。<br></h3> <h3> 一盏离愁孤灯伫立在窗口</h3> <h3> 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h3> <h3> 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h3> <h3> 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h3> <h3> 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h3> <h3> 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h3> <h3> 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h3> <h3> 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h3> <h3>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h3> <h3>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h3> <h3>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h3> <h3> 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h3> <h3>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h3> <h3>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h3> <h3> 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h3> <h3> 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h3> <h3> 周杰伦将«东风破»的古道愁肠演绎得淋漓尽致,在此时此地竟是如此应景。</h3> <h3> 民生路老街还保留了不少旧建筑,楼上恐久未住人已黑灯瞎火,但沿街花铺仍灯火通明。</h3> <h3> 我上的小学就在这楼房背后,原名鲁祖庙小学,文革时改为火花小学,文革后又改为民生路小学。</h3> <h3> 摸黑找到变窄而非昨的校门,见铁将军紧锁,校名高悬环球集市招牌之上,透过门缝发现,那常出现梦中的两跑高大石阶巳被夷平,宽大的操场已经不再,教学楼也面目全非。门旁摆花摊的姑娘告诉我,这里早就没办学了。从班长那里打听得知,学校并未停办,已迁至枇杷山,想必已实存名亡了。</h3> <h3> 火花小学宣传队蒋老师,是我成为"文娱活动积极份子"的启蒙。她用风琴伴奏教我们唱的第一首歌«石榴花开»,仍是我们小学同学聚会时常唱的一首歌,"石榴花开,朵朵红哟,心花更比石榴花红哟,少年儿童千千万,千千万,颗颗红心向着党,向着毛泽东哟"。她让我参加宣传队表演的第一个节目是"卖报歌",那个与我一起牵手扮演报童的美丽小女生就住在这条小巷里,不知如今身在何处?</h3> <h3> 这路囗是当年每天上学、放学的必经之地。几十年过去仍依稀可辨,但外观破旧,形象已大不如前。</h3> <h3> 在夜色的呵护下,好些背街小巷及街头,生意仿佛刚刚开始。</h3> <h3> 时令水果光鲜夺目。</h3> <h3> 坎下小店张灯迎客。</h3> <h3> 石阶平台上的车摊。</h3> <h3> 陪伴长江索道夜不收摊的白发奶奶。</h3> <h3> 香脆的军屯锅魁。</h3> <h3> 遍布大街小巷的老火锅。</h3> <h3> 刚刚上桌的夜啤酒伴菜。</h3> <h3> 色香味美的大排档。</h3> <h3> 翻滚的山城汤圆。</h3> <h3> 称火尧的火锅店。</h3> <h3> 百花与暗夜争艳。</h3> <h3> 通宵达旦的快递公司。</h3> <h3> 无顾主光临的寂寞。</h3> <h3> 昏暗的胡同。</h3> <h3> 琳琅满目的杂货铺。</h3> <h3> 香飘四溢的面庄。</h3> <h3> 自称重庆第一家的火锅。</h3> <h3> 破旧的小屋。</h3> <h3> 夜不思归的游摊。</h3> <h3> 守摊的大娘。</h3> <h3> 黄桷树下耐心削果皮的大姐。</h3> <h3> 伫立风中的老伯。</h3> <h3> 为迎新春整备新桃、鞭炮而忙碌的人们。</h3> <h3> 已不多见的鞋摊。</h3> <h3> 烟火烧烤的串串。</h3> <h3> 担担面变成摊摊面。</h3> <h3> 火锅变种的麻辣烫。</h3> <h3> 街摊上做作业的小女孩。</h3> <h3> 生意、微信两不误的童贩。</h3> <h3> 没想到夜幕下还有这么多分散的个体小商户和游摊,在为生活不分昼夜地奔波操劳,给山城夜晚带来勃勃生机,给游人和都市提供了方便和补遗。他们是养育孩子的爹娘,是孝敬父母的榜样,是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是我们从小就熟悉的街坊邻居,是我们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也是这方水土的真正主人。随想,如果能开辟些租金低廉或免费的场地,把他们集中组织起来,说不定可形成汇聚美食、风情独具、百姓喜爱、生意兴隆的大排档,传承巴渝文化的梦之坊。</h3> <h3> 渝中半岛滨江带,曾经是商贾云集的热闹地方,往来穿梭的船只,上上下下的人流,来自各地的货物,形成了多处繁荣的市集,旧城改造几十年后的今天,老重庆们期待恢复的那种应有的生动景象,除洪崖洞外,始终没有出现,甚至连旧时的繁华也没超过,实在是有些遗憾。</h3> <h3> 曾让两江自豪的轮渡和它的笛鸣,是重庆记忆中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h3> <h3> 作为交通工具的它们如今已风光不再,但我依然认为它们绝不该就这样退出江湖。恢复两江短途客运说不定会为日见增长的堵、堵、堵起到重要的缓解作用,甚至可成为两江游的新热点。</h3> <h3> 期待它们能以崭新的形象,和着高亢的川江号子,重新划破两江清冷的寂静,象威尼斯水城的"贡多拉"那样,往返于两江之上,成为这座山水之城永恒的骄傲。</h3> <h3> 原千厮门码头缆车道还依稀可见,记得当年这里是货运缆车。</h3> <p> 我下乡时就是在这个码头上的船,一别故土三年,去了那大山深处的第二故乡,一九七八年考上大学回城时,也是这个码头迎接了我。如今,当年那直入江中的宽大石阶已不见踪影。</p> <h3> 在它的上行道口,立了这块石碑,简单的介绍让人忆起这交通工具曾经的作用。我认识的许多老重庆和业内专家认为,应当适当恢复些缆车作旅游观光工具,包括已拆除的嘉陵江过江索道。从长江索通管理者那里得知,正打算在化龙桥附近重建嘉陵江观光索道。</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近闻十八梯历史街区完成拆迁,即将开工建设,据称,“两年后将惊艳整个重庆”,祈愿不要象当年魁星楼改造项目那样破坏性的大拆大建,能多给未来保留些历史痕迹。(如今,这项目已改造完成,并开业多时,但我至今仍不敢去那里观览,我怕它冲淡了我记忆中那些珍藏的影像,模糊了过去现在与未来的边界,混淆了不可叠加的时空…;我想总归是要去的,找个风轻月明、灯火阑珊的夜晚,独自去吧,我想:那孤独也应该是美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几年前,为教学改革需要,十八梯改造项目、重庆钢铁厂工业遗产改造保护项目、松溉古镇保护改造项目等等被引入我任职的建筑学院,作为毕业设计课题,让学生们假题真做,如今,这些命题正在一个个变成现实,不知是否有我们的毕业生,参予了它们实际的规划建筑设计工作?</span></p> <h3> 又悉,山城巷等一大批重庆的历史文化街区和历史文化名镇,已纳入国家和重庆的专项保护及重生计划,期待着它们能带给我们更多不一样的惊喜。</h3> <p class="ql-block"> 近年来,历史文化建筑、乡土建筑、地域建筑、民俗建筑、村镇规划发展等,正在成为城乡规划界、旅游界和建筑界的热门话题。几十年来都市改造建设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要真正实现美丽中国建设的伟大目标,就必须摒弃急功近利,拒绝政绩工程,激活创新思维,关怀人类未来,在充分尊重传统、自然和历史文化的前提下,满怀敬畏之心,用工匠精神对待祖先遗产,才能不负这大好河山。</p> <p class="ql-block"> 我们深爱着的这片土地上,每一个细胞都承载着这座城市的历史基因和珍贵记忆,到处都沉淀着祖先们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每一条江河都是不竭的源泉,每一座山川都蕴藏着巨大的宝藏,每一条街巷、每一幢建筑都能唤起我们美好的回忆,它们早已融入每一个重庆人的血液,成为这座城市深植大地的文化根基,只要能系统而科学地做好保护传承工作,创新地提出可行的建筑规划设计方案,它们将成为联结过去和未来不可中断的历史链条,成为激活渝中半岛现代服务业和旅游业协调发展的重要资源,成为民生改善新的突破口,关键是要找对开启这座宝库的钥匙和正确路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8px;">2017年1月18日完稿于重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8px;">2023年8月21日重新编辑于重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8px;">(以上照片均为手机拍摄)</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