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今天上午9点多,我去档案馆办理李镇瀛部长手稿捐赠事宜,10点半左右拎着一大包沉重的档案书籍回统战部,路上接到赵凯电话,说是潘石江先生逝世了。我心一沉,加紧步子往办公室赶,打开当日的常州日报,A4版右下角的黑体字讣告赫然入目:潘石江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17年1月10日18点56分在华山医院逝世,享年101岁。<br /> 一个月前潘石江的次子潘江潮刚从澳洲回来看过老父亲,他告诉我,潘老身体尚可,但脑筋不行了,看见儿子媳妇已经认不出,但是他一贯的礼仪不变,朝来客温和客气地点头微笑。我们都乐观地以为潘老会这样在无记忆的世界里继续活下去。谁知他不愿意再驻足,过完2017年元旦,便稀稀的步子走到另一个世界去了。</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下面一段文字是我写于2015年8月的一段文字,谨以此文字纪念潘石江先生。潘老不朽。</b></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span><h3><br /></h3> <h1><b> 这幅油画是中共地下党员潘石江之子潘江潮在墨尔本新近创作的。作者为庆祝抗战胜利70周年和父亲百岁寿辰特作此画。题名:父亲1938。画面展现了潘石江1938年领导的丁溪伏击战大捷后,在清点战利品的场景。画面中的日本国旗,周围红圆球围绕,呈放射形状写满了我国城市地名。中间就是潘石江本人。</b></h1><h1></h1><h1><b> 潘石江戎马倥偬一生,今年已100 高龄,他于90岁时写下了8万字的《潘石江回忆录》,文笔清新流畅,回忆了自己离休前64年的坎坷生涯,可歌可泣。</b></h1><h1><b> 我和潘江潮是邻居,因而和潘石江先生也成了相识。那是2006年左右,潘老住在二儿子潘江潮家,他身体康健,经常打网球,写字作画。我们谈起书法,他第二天就写了一幅王安石的《梅花》送我,与我的名字相得益彰,这幅苍劲洒脱的字画至今挂在我世纪花园的旧居里。</b></h1><h1><b> 潘老面容慈祥,鼻眼棱角分明有英武之气,性格温厚,可以想象年轻时一定是个美男子。他总是穿得清清爽爽,微笑着,待人真诚和蔼。第一次看到打印的《潘石江回忆录》,我一口气读完,感慨万分,没想到潘爷爷是位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历尽文革世事沧桑的英雄。</b></h1><h1><b> 我把《潘石江回忆录》推荐到《常州统战》上连载,反响强烈,经常接到有关电话,问候潘老。偶尔遇到几位老同志,他们提起潘石江,立刻肃然起敬:他可不简单,他是少年英杰,不幸三进三出,吃了许多苦。</b></h1><h1><b> 后来统战部举办"同舟华章"电视晚会,把潘老请到了舞台上,记得那次在广播电视台录制晚会,潘老在台上朗诵一首自己创作的诗歌,观众席中突然有一位老者大喊一声,双眼含泪向台上的潘老敬军礼,作为主办方我们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个意外场景,长臂摄影机来不及掉头拍摄下这感人的一幕,全场都震惊了,响起了热烈的掌声。</b></h1><h1><b> 后来,潘老大火弄的老房子装修好了,他搬离儿子家那天,我恰巧在阳台上,目睹他离去:他一手拎着一只小巧的黑皮箱子,一手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一头雪亮的银发,步履矫健,平和淡然。我十分感叹他在如此高龄依然体现出的那种高贵气质:儒雅而干练。他这身装束,哪里是回家,分明是一位老地下工作者又执行任务去了。</b></h1><h1><b> 后来潘老的儿子潘江潮去了澳大利亚墨尔本,我常常到大火弄去看望他,再后来潘老被另外两个儿子接去住了,离开了大火弄,我再也没有看见他。</b></h1><h1><b> 今年潘老百岁寿辰,潘江潮特地从墨尔本回来给父亲过生日,还给我送了寿碗和花生。听说潘老身体尚可,但脑力已大不如从前了。收到潘江潮远从墨尔本发来的油画作品,我思绪万千。</b></h1><h1><b> 打开电脑,重读《潘石江回忆 录》,潘老在那抗日烽火中的英烈场面和在历次政治风波中体现出的坚定乐观精神再次震撼了我,我把1937年到1939年抗日的部分篇章选取出来,配上潘江潮的油画-----父亲1938,又找了一张潘老年轻时的照片和一张他与夫人晚年的合影,编入了本期《常州统战》"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专题。做完这一切坐在电脑前,随手写下这些文字,侧身看窗外蓝天白云、绿树成荫,不知道潘老近来可好,真想念他。</b></h1><h1><b> 2015年8月11日</b></h1><h1><b><br /></b></h1><b>附《潘石江回忆录》潘老的序言。<br /></b><b> 代 序<br /></b><b> 经过几次反复,我的回忆录终于脱稿了。<br /></b><b> 当初,老友马廉泉生病,我和陆逵一起去探望,谈到岁月流逝,老马和老陆都劝我把我的经历写出来,以便让下一代了解革命道路的曲折和艰辛。现在总算了却大家的心愿了。<br /></b><b> 在写作过程中,王鹏同志的女婿谷立兆同志和常州报社陈弼同志给我不少支持。李顺之同志《澄西风云录》的出版也给了我鼓舞,在此一并致谢。<br /></b><b> 我要把这本书献给刚刚离我而去的妻子翟剑华。她是一位非常坚强的女性,由于我的原因,她饱受世俗的白眼。在文革中,她和张西屏(我党早期领导人张太雷同志的女儿)一起在市政协政治学校受苦受难,张西屏坚持不住,含冤上吊自杀。她母亲发现后,也绝望地吊死在她的身边。这事对老翟震动很大,她逢人就说:"为了老人和孩子,我决不会自杀"。她的坚强意志和信念保全了家庭,我永远感激和怀念她。 </b><h1></h1><h1><b> 潘石江 </b></h1><b> 2005年6月29日</b> <h3>青 少 年 时 期</h3><h3></h3><h3> 1916年3月,我出生于江苏省武进县焦溪镇一个贫穷破落的农村。我年幼时,一个四房的大家族挤住在一起。祖父名玉高,由于他辈分高,年龄大,被推为族长。他秉性耿直,嫉恶如仇,族里发生民间纠纷就来请他评理,他总是耐心讲道理,劝说"和为贵",息事宁人,公平解决。</h3><h3> 他最恨镇上的"大先生",他说"乡下人是蓬蒿,街上人(大先生)是镰刀,镰刀总归要割蓬蒿的,他们就喜欢乡下发生纠纷,到他手里,先要好酒好菜吃饱了,再到鸦片馆里说话,谁的钱多就谁有理……这些混帐东西!"祖父的性格和作风给我教育很深。</h3><h3> 清末废科举,办学堂,一股维新风也吹到这闭塞落后的农村,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新潮流冲刷一批封建堡垒。民国初年,祖父走村串户,宣传要办洋学堂,让孩子学习新文化。哪有钱造这许多房子呢?他也想好了,附近十几个村庄的中心点有一个庙,前后有庙产桑园地,可以用来开办学校,他居然能说服了附近各村的农民,大家动手,把一个庙里的两间菩萨大并家,腾出房屋做教室,又带头捐助资金建造第三个教室和置办台凳黑板等教学用具,把前后桑树园地改为操场。这样,就建成了一所三教室六个班的私立小学。这在武进县北乡还是首创。可以说是颇有远见和魅力的。我六岁时就进了这所小学,没有象两个哥哥那样进私塾去读百家姓千家文。</h3><h3>祖父是独子,继承祖业,有四十多亩田,较为富裕。他有四个儿子,分家后,各得十余亩,相当于中农了。我父亲名元堂,排行老三。老二聪明能干,但三十多岁就亡故了。老大,老四都读十几年书,既不会写信,也不会种田,(这可能也是促使祖父办学堂的原因之一)父亲只读三年,因为他是主要劳动力,把读书的权利让给了哥哥弟弟。那时村上在冬季练武术,他舞得一手好大刀,分家后不幸生了一个疽,俗名鹤漆风,到处求医。后来创口是好了,可腿缩短了一寸,肌肉萎缩,大刀不能舞了,农活也不能干了,一家生活重担,落到十六岁的大哥身上,家境迅速滑坡。</h3><h3>父亲很关心我的成长,我读中学时,寒暑假回家,父亲常和我睡在一床,他精力充沛的讲个不停,一定要讲到我睡着为止。他脑子里的故事真不少,从农村掌故到历史上传统英雄人物,讲不完。他鼓励我学先贤,做个有作为的人。</h3><h3>他讲得更多的是街上商人"盘剥"农民的真实情况。他说:"冷在风里,穷在债里。"欠了债就得听人盘剥。可是贫农借债是难免的,最低的"官利"是二分,雷打不动!今年还不出,明年就利上加利。俗话说:"三百日好过,六十天难熬"年底逼债的来了,只得卖口粮,往往过年时没有米烧年夜饭。尤其到"荒春三,"地里的麦子还没有成熟,最是口粮紧张的时候,只得借钱买粮。这时粮商就提高粮价。等到麦子登场,农民卖麦子了,商人就煞麦价。农民准备夏忙要买肥料了,肥料又涨价,真是杀穷人啊!有时急等钱用,又借债无门,只得借"大头利"(高利贷)月息几分,有的还要倒扣利。好好的人家,往往因为生病,死了人,或是灾荒,欠了债,越拖越重,直到家破人散。爸爸的谈话,对于我了解社会,很有帮助。</h3><h3>母亲吕氏,聪明能干,乐于助人,生了八个孩子,四男四女,其中三个女孩没有长大。他是小脚,不能下水田劳动,却是全家最忙的人。平时,种菜、烧饭、洗衣服,全部她包。全家的内衣、鞋子也大部是她包下来,这是艰巨的工程。到田里收摘棉花用木机器轧花、纺纱、织布(有时掺些洋纱)。再拿到街上土染纺染成黑色,兰色,然后自裁自制,做成全家用的被子,衣服和鞋子。这是多么繁重的担子呀!特别是鞋子,我是"月月鞋"。一个月就必然穿破了。那鞋底要用十几层旧布扎成,针扎不进,要用铜制的针箍才能顶过去,又拔不出来,要用铁制的夹子夹住,才能拔出来。扎好后的鞋底象两层牛皮那样厚和硬,我每次穿新鞋,都是又高兴又难过。我弟兄穿的衣服往往是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这都由母亲安排。</h3><h3> 我家人多屋少,挤的很。母亲以身作则,什么东西都有一定的位置,那里拿的,用过仍放原地,不准乱放。随时随地保持整齐清洁。我也从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h3><h3>农忙时母亲是打谷场上的总管和主要劳动力,还要负责烧饭。她总是最早起床,最后休息。她还是种菜能手。各种蔬菜什么时候下籽,什么时候换茬,她心里有一本帐,保证全家吃菜不脱节。</h3><h3>大哥个子高,肩膀阔,结实力气大,是农活好手,又是无师传授的能工巧匠。许多高级技工活,他看看就会了:戽水车能修,独轮车能造。他一个人又是瓦工,又是木工,造了两间碾屋,两间猪屋。他不吸烟,不喝酒,不进茶馆,天天做这做那做不完。他也喜欢练武功,自制两付石担,放在场上,供大家练功,他能单手举起一百二十斤的石担,村上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大嫂接连生下六个儿子,忙不过来,大哥分担抚育工作,人称他为"雄娘",八个人挤在一间房内。大哥有办法;充分提高利用率。大孩子睡阁上,小的睡小床,四周和阁梁上布满钉子,挂满东西,教会孩子们遵守秩序。这样,还是能做到不乱不脏。</h3><h3>全家过得结结巴巴,偏偏八十岁的祖父把盘算已久的设想提了出来。他说"我有十个孙子,总得培养一个读书人,好争口气,不受大先生的欺侮!"他选中了我。交代父亲,借债也要让我进中学。父亲对祖父是惟命是从的,大哥也一样,支持我的还有已出嫁的大姊和二哥。</h3><h3>我读书的锁石桥小学,虽有五、六年级,但不发高小文凭,不能考中学,于是又先后到焦溪镇北夏墅小学再读一年,取得毕业证书,考进江阴的南菁中学,每次开学前,父亲就忙着借钱,。家乡号称鱼米之乡,但那时是贫穷落后,多灾多难,自然灾害不断,特别是稻螟虫,小麦黑穗病没有办法治它。有一年旱灾,有人吃乌泥(开河挖出来的黑泥,吃了拉不出屎),传染病肆虐,附近两村霍乱流行,人死了没有人敢去帮助埋葬。我的母亲、父亲、大哥和一个侄儿都是被虐疾痢疾夺去了生命。但是我还是非常热爱我的家乡。江南水乡是美丽的绿色大花园。我可以上山放牛,了望长江。有许多小河塘,可以游泳,还有捕不完的鱼虾,打谷场是孩子们做游戏的好场所,我们有多种比力气比机灵的好玩法。我养成热爱大自然,热爱劳动和运动的习惯。我的身体锻炼得既结实又敏捷。</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