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又临年腊月了,老辈们总爱说那暂活(那暂活,陕北方言那些年的意思),四十岁的我今天也说说我们那暂活农村孩子眼中的临年腊月。</h3><div> 儿时的记忆中,一年之中最喜欢冬天!因为除了冬天,父母一年四季都在忙碌着,总觉得让人心里惶惶的感觉。只有冬天,一家人挤在热锅头说说笑笑热热闹闹悠闲自得!</div><div> 早上一睁开眼睛,家里已经热气腾腾,妈妈看着我们醒来,就会在被窝里递进来一个热堂堂的黄馍馍,这才看见家里到处都是变着大花、黄个葱葱的黄馍馍……笸箩里、簸箕里,瓮盖上,件片儿上、锅台上,原来妈妈半夜就起来蒸馍馍了!在我的记忆里似乎所有的好吃的都是妈妈半夜做出来的,在我的记忆中再没有比被窝里的年茶饭更香的东西了!</div> <h3> 一吃过饭,妈妈还在收拾家什,我就一溜烟跑了!兜里揣满了小炮,走一路放一路……这时,大多数人都吃过饭了,聚集在一颗大树下的阳疙崂崂拉散散话(阳疙崂崂拉散散话,陕北方言待在向阳的地方神侃的意思)!</h3><div> “韩勃(pe四声),羊羔羔吃上奶了么?”艾勇开始逗乐子了。</div><div> “ 一个吃上了,一个快不挡墙了(不挡墙,陕北方言不行的意思)。”韩勃二哥低着头一副不得劲的样子。</div><div> “黑豆瓣瓣费了不少了吧?”三叔又接茬了。韩勃二哥是个聪明人,第一次下羔的羊妈妈不认羔,他就把黑豆碾碎撒在羊羔身上,通过这样的方式让羊妈妈舔羊羔的身体以达到亲近的目的,全村人都惊讶他的聪敏,也便拿这个开他玩笑!</div><div> “那晚上给你身上也撒点吧,二嫂就不会把你蹬到下炕疙崂了!”另一个哥哥说着笑着跑了,二哥无奈地笑笑,大伙都笑了。</div><div> 笑声惊动了满树的麻雀,都扑棱楞地飞向了别的树。大伙也都散了,都去找自己的场火去了(场火,陕北方言打牌的地方),那时的场火大多是一根纸烟打扑克,我很小就会了!</div><div> 我刚要走,被四叔一把拉住了:“周子,给四老子捉阵虱子。”又跑得慢了,真让我哭笑不得!四叔每次见面都不会放过我,不是让我掐虱子就是让我掏耳朵。看着他一副舒服得不得了的神态,我是又亲又恨!看他快睡着了,我几次试图逃脱都被他神奇般地拽住了脚把子!更可气的是,每当这时他都会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好像在嘲笑我:娃子,耍老子你还嫩了点!!!</div> <h3> 我知道他们都去二叔家里打扑克去了。二叔是全村最拉胡的人(拉胡,陕北方言脾气好待人热情的意思),每天从早到晚大人娃娃家里人不断,是大家聚集的地方。谁家婆姨叫汉、大人找娃娃都去他家找,准没错!一孔土窑洞前后两盘炕人挤得满满的,大炕上两场扑克都是大人,小炕是我们一群半大毛头小子!看场场的比打牌的多出两倍还不止,每个打牌的左右两边贴两个看牌的,看牌的大多是嘴多的人还喜欢指挥别人出牌,有时打牌的没吵他们倒吵成了一锅粥。当然指挥对了打牌的会奖赏一支香烟,指挥不对了打牌人会当面甩脸子:“去去去,什么臭篓子,还指挥别人呢!”这时指挥者会面露羞涩倍感惭愧,但绝不会就此走开,下一盘照样说!大家很少计较输赢,无论输赢纸烟还不是都让看场场的人抽了,即使没抽完,最后也因为输来赢去把纸烟甩成半桶桶了,纸烟沫子撒了一炕!家里红火院子里也热闹,串门子的人把院子尿成了个冻冰洼,便成小孩子们的溜冰场,孩子们你推我搡地玩得尽兴,有笑声也有滑倒碰了脑袋哭的声音……太阳快下上了,婆姨叫汉来了,大人也来找孩子了,大家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二叔家!</h3><div> </div> <h3> 晚上出来串门的都是男子汉,聚集地换成了四叔家,一张大炕大伙绕一圈靠在炕崖(nai)上拉话,没有主题没有主持,大家轮着说也抢着说,山上一句沟里一句,每个人说话前都带一个“嗷”字,也许是为了引起大家注意渐渐也就成了习惯!嗷,听说耕牛家的羊一肚下了四个羊羔……他们有时拉话拉得一灯油快点完了,四婶子提起煤油灯掂掂轻重然后说:快睡觉,今又把一灯油熬完了……果然等大家走出门,鸡也开始叫头遍了。这时候全村的狗开始叫了,串门回来的男人们进院前先哄哄狗怕惊动了熟睡的婆姨娃娃们;狗不叫了,驴又开始叫了,进门前还得给牲口加草么!</h3><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