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这流传千古的名句是我奶奶的苏氏老祖宗苏东坡写下的,我谨以此句怀念故去的爷爷、奶奶!</p> <h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span>第一次见爷爷奶奶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依稀还记得爷爷穿着蓝色中山装的身影和奶奶浓重的南方口音。那是1973年,我四岁。平生第一次离北京出远门,就是去湖南湘潭锰矿探望爷爷奶奶,坐了很久的火车。那年还是文革中期,爷爷——曾经的湘潭锰矿总工正被造反派排挤靠边站,在食堂里接受改造作杂工,而爸爸妈妈是在北京房山县教书。当时爷爷奶奶是住在湘潭一幢筒子楼里,一间卧室,一间厨房,厕所是一层楼居民共用的。有一扇临街的窗,妈妈说那几天我每天下午都会搬个小凳子,站在上面趴在窗口向外张望,看看爷爷有没有下班回家。在湘潭总共住了大约一星期吧。期间爷爷曾带我们全家去了湘江大桥游览。记得大桥上面有一家不大的商店,在商店里爷爷抱起我指着柜台里面的玩具,问我想要什么,我不敢说,爷爷说“没关系,你尽管说”。 最后是买了一只小竹篮和一把天蓝色的玩具枪带回了北京。</h1><h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再见到爷爷奶奶是两年后了,爷爷退休了和奶奶从湖南回到了北京。途中在上海逗留了几日,给在京的各家大人小孩都买了礼物,送给我的是一个上海产的玩具望远镜,这望远镜直到现在还完好无缺,还能使用,我一直珍藏着。爷爷奶奶回北京的头几年没落上北京户口,成了他们的心病,念叨了好几年,落上户口的那天,奶奶居然激动地一晚不能入睡。那几年他们先后在南苑西长街一号和西杜子村各住了一段时间,唐山大地震时还住了几天地震棚。我和爸爸妈妈还有二大爷一家,每逢节假都会到南苑住几日,和爷爷奶奶及大爷一家团聚,十几口人挤在一间小平房里,有时会临时到邻居家借住,却也其乐融融的。奶奶后来跟我讲:“有一年过春节,你很神秘地跟奶奶说,奶奶,我送您一件礼物,然后从棉衣兜里左掏右掏鼓捣半天,掏出一样东西,皱巴巴的,打开来一看原来是个———纸灯笼。呵呵”。 </span></h1><h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1980年我到南苑中学上初一时,开始跟着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住在和义嘉和庄大爷单位新分配的房子,(爷爷奶奶住5号,大爷住12号)。那片宿舍小区是几排低矮的平房,家家户户又在外面接着自建了院墙和小平房。因为劳力少,家里是最后才建的,等两边的邻居都盖好了就不必建两侧的墙了。我跟着大爷一起到处去捡砖头,还通过爸爸的学生从房山砖厂找人买了些砖,开了一辆手扶托拉机运来,终于接了一间平房,有个很小天井似的院子,南面搭了一间做饭的厨棚。刚开始住的时候常常屋外下大雨,屋子里滴滴嗒嗒下小雨,我们拿了大盆小盆来接雨水,房顶是大爷找人修了几次才好。有时断电需要点蜡烛,有时断水需要到田里的机井打水。室内是水泥的地面,四壁皆白。除了一个衣柜,一个方桌,就是三张木板床。虽然条件很艰苦,但爷爷奶奶却很乐观,还养了鸡和两只鸭,给鸡鸭搭了窝,每天喂鸡喂鸭,有时还放鸭到河里游泳觅食。爷爷原来是抽烟的,后来居然也戒掉了,还把戒烟历程写了篇短文,寄到了北京晚报社。这间小小院落虽简陋但很是热闹,接待过天南地北甚至海外的众多亲友。过春节时,全家人都到这里团聚,大人们里里外外忙着做年夜饭,小孩跑进跑出的。有一年姑姑一家从南昌回来,全家还举办了小型家庭晚会,各自表演了几个小节目。很是热闹!</span></h1><h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我刚开始和爷爷奶奶住的时候,也不是很适应,爷爷很严肃的样子,奶奶江西口音很重,很多话听不懂或者要仔细地听。比如她总开玩笑地说我是“广东suo dai”(书呆),很长时间我不知那是什么。有一次来人很多,晚上安排我跟爷爷睡一张单人床,大人告诉我睡觉时不要乱动哦,不要影响爷爷睡觉哦,我就一整晚一动也不敢动。有一次奶奶问“你是不是怕爷爷哦?”,我回答说“爷爷的眼睛怎么是蓝色的哦”。后来和爷爷奶奶在一起日子长了,也就习惯了。奶奶出身于大家庭,是苏轼的后人 (有家谱可查的),爱说爱动豪放豁达。她说的很多家乡老话,有声有色,生动活泼,我至今还记得,什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自己吃臭茅坑,别人吃香万里”“钱是王八蛋,丢了再挣”“夜里想了千条路,白天还是卖豆腐”“秀才遇到了兵,有理讲不清”“宁和君子吵一次架,不跟不讲理的人说一句话”。。。。。呵呵,俏皮话里藏满了哲理。她待人诚恳热情,没住多久就跟周围街坊邻居成了好朋友。每天里里外外一日三餐锅碗瓢盆忙个不停,而且很会做菜,甚么米粉肉﹑扣肉、肉丸﹑甜酒酿等等,至今想起来好像还能闻到香味。每到冬天就买来一堆红辣椒和雪里蕻;让我帮她一起,又洗又切然后腌起来,分给各家。家里事忙完了还买张月票,三天两头坐上343路公交就进城了,走亲访友买东买西。我经常不放心她一人出门,所以只要有空闲时就陪着奶奶一起出去,但有一次她一人出门看望生病住院的爷爷,回来坐公交时汽车急刹车时没扶好摔到了地上,腿部摔伤了,手里还举着一根给我买的冰棍。那几天只好在家卧床休息,吃我煮的鸡蛋挂面。奶奶爱喝茶也爱抽烟,有一次,我听爸爸妈妈说抽烟不好,劝奶奶戒烟,可奶奶还是吸烟不断,我就把烟偷偷藏了起来。后来奶奶从床底找到了烟,笑着问我“是你藏的吧?”。我只好承认。奶奶说“你真是傻孩子,你藏起来,我还会再买呦”。还记得我过生日时,奶奶煮了鸡蛋和面条让我吃,然后就让我到院子去爬门。我很奇怪:“爬门干什么哦?”。奶奶抚着我的肩膀笑着说:“爬完门你就会长高了”。</span></h1><h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爷爷年轻时长得很像电影明星“孙道临”,做了一辈子工程师,穿的衣服非常简朴,但是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杯子﹑收音机等日常用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做事认真仔细小心谨慎。我曾翻过爷爷仅存的几本英文俄文笔记,写得工工整整,字迹清秀。爷爷虽是学工科的,却博学多识,他也常告诉我一定不要偏科,文理科要兼顾要全面。记得我们初中上语文课曾学过“精神矍铄”这个词,在一次聊天中我用上了,爷爷很惊讶“你知道这个词”。我说”我们刚学的”。二大爷在一旁也说“是的,他们课文里有”。爷爷说“会用就很好哦!”。有时散步他让我陪着,扶着我的肩当拐杖,慢慢走在田间的小路,边走边聊。会跟我聊些时事或历史典故;比如说他给我讲过刘邦张良的故事,还讲过慈禧太后和武则天的故事,还曾带我去故宫看过中山王-金縷玉衣展览和慈禧太后生平展览,每每谈到清朝末年遭受列强欺凌中国领土被瓜分怠尽,爷爷总是唏嘘感慨。可以感觉到,尽管他一生坎坷:解放前就是工程师协会的会员,与翁文灏,李四光,钱昌照,孙越琦等学者名人相识,报着实业救国的理想,勘探开采锰矿﹑钨矿,为抗日作出了自己的贡献。解放前夕,国民党政府派车要接爷爷去台湾,他没有去而是留下来参加新中国建设,先后在冶金部作科长,广西八一锰矿﹑湖南湘潭锰矿当总工。文革中却受到种种不公正的待遇,但他爱国的情怀却从未改变,对国家的强盛满怀期望。爷爷的退休生活除了听广播,看电视,散歩,最爱的就是报纸了,退休后订了“晚报”“参考”等,每天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取报﹑看报﹑剪报,看得很仔细,有兴趣的地方划上圈圈杠杠,写上几句评注。有些值得收藏的,就剪下来贴起来,几年下来留下了几大厚本。记得有一次,爷爷问我有条消息你知道吗?我说“不知道哦”。他说“报纸上有写哦”我说“那报我看过,没看到这消息哦”。他拿来那张报指给我看,原来是在一处很不起眼的地方,然后说“看报也要仔细哦”。</span></h1><h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爷爷七十岁生日时专门到西单大北照相馆去照了相,是我陪着去的。照完相片他很满意,也很高兴还写了一首诗,“人活七十古来稀,祖孙漫步长安道。。。”。</span></h1><h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一次爷爷跟我聊天。他说:“我幼年丧母,是乳母抚育我长大。小时候读的私塾,四岁开始发蒙,读孔孟之道四书五经。。。。。这辈子总的来说是个爱学习的人,一个读书人”。我说“哦,爱学习的人。您是教授级高工,那可以称作学者吧”。他说“学者还算不上,算是一个爱读书的人吧!”。</span></h1><h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span>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年。。。。。”</h1><h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时光流转,岁月无情,如今南苑﹑嘉和庄都已不是旧时的模样,爷爷奶奶也早已长眠于青山之上。但那年﹑那月﹑那时的雨,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地想起。。。。。。</span></h1><h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如烟的往事,丝丝缕缕,点点滴滴。。。。 </span></h1><h1> 过了一年又一年;年年岁岁,岁岁年年;</h1><h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我仍然能感觉到 </span></h1><h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span>他们温暖和关爱的目光,</h1><h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仿佛</span></h1><h1> 他们从未远离……</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