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北风扬着雪花。
在县委招待所门前的马路上,接送新兵的大客车一字排开。车周围人头攒动,我掂着脚尖手扒车窗看儿子小涛坐在哪里。当看到他坐在对面的窗口跟前时,我迅速向车那边挤过去。我模糊的泪眼,看到坐在被打开的车窗跟前的小涛,双眼滚动着泪珠。 一阵喇叭响过,亲友们把刚又买好的食品送过车窗,几辆大客车徐徐起动。人们没有追跑,只是依恋地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车辆。马路上腾起一阵尘烟,挡住了我的视线。这是由生以来第一次经受骨肉远离的撞击。 冬日的白天很快黑了下来,为儿子当兵特意买的国家地图挂在床头。夜间无数次扭亮台灯,看着墙壁上的时钟,再从地图上顺着洛阳往青岛的那条曲曲弯弯的红线,估算着儿子现在的位置。想想算算、算算想想,儿子到部队的时间,第一封家信到手的日子。心里是无限的思念。 孩子走后的第四天,我到郑州出差,在郑州车站宽大的候车室里,我忽然看到了一群和小涛穿戴一样的海军战士。心里一阵惊喜像看到自己的儿子一样疾步走过去,和他们搭话,才知道他们是湖南的新兵,也是到青岛去的。接兵的火车进站了,我又像送儿子那样一直把他们送到检票口,目送他们走下天桥。心想:他们一定能见到小涛的。并自己劝慰自己,不算远,湖南离青岛不是更远吗?
提着心搬着指头计算,每天到邮局不厌其烦地询问,终于在孩子走后的第九天,一封从那遥远的军营带着孩子稚嫩的面孔,紧张而有节奏的呼吸声的家信,飞到了我的手里。我的心一下子碎了,大大的泪珠滴在信封上。那简直不是在读信,而是紧紧地抱着儿子在听他奶声奶气的诉说。
信读了,心也飞向了那遥远的军营。我把信纸信封翻过来转过去,仔细地察看,以期发现儿子手指留下的痕迹。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现。最后把收信的时间,小心翼翼地写在信封上面,并郑重地标上“第一封”,然后放在枕头边上。每天下班晚上睡觉前总要看上几眼才能安慰。
新兵信多。每个星期我们全家都要用长信和小涛谈一次话。当我收到儿子第七封来信时,春节的气息浓了,街上不时发现有身着海军服装的战士回家过年。每当这时我总是急急地跑过去,问长问短。其实大多数都不是从青岛回来的。有时直问得没啥问了,也不愿离开。
决定去看看远离膝下的儿子。儿子走后第一个春节刚过的正月十二日,随着西宁到青岛的74次特快列车的气笛,在洛阳车站一声长鸣,我和妻子踏上了前往青岛的路途。
窗外苍茫的豫鲁平原,窗内有两颗盼儿急切的心。快到午夜的时候,旅客们在催眠曲一样的车轮声中渐渐入睡。我和妻子却手捧列车时刻表的地图,借着车厢上方微弱的灯光,看着想着。出了河南进了山东,济南过了,维坊到了。漫漫的冬夜过去了,东方的地平线上露出了朦胧的晨光,接近目的地的列车似乎插上了翅膀。我凭车望着前方,心在祈祷快点、再快点,渐渐看到了蔚蓝的大海。
下了火车,上了汽车,终于看到了威严的军营。在即将和儿子相见的刹那间,心里五味俱全。在一个陌生军人的指点下,我们走进了新兵训练团那高大的门楼,展现在眼前的是广阔的训练场和醒目的大标语。当我看到一对对数不清的蓝色的孩子们时,心里顿时生一种骄傲和自豪。儿子小涛从队列里跑到了我的眼前,是一个带着训练场上的尘土和汗水的海军战士,英俊、飒爽。 我用热泪模糊的双眼,从头至脚打量了孩子一遍。
“我很好啊,爸、妈”。这是分别两个多月第一次听到儿子讲话的声音。我们在部队首长的簇拥中走进了那整洁的新兵宿舍。
在部队住了九天,和孩子相处了九天,但从未影响孩子一次训练。每天漫步训练场场边,看着那一对对蓝色的孩子们那铿锵的步伐,听着那震撼山岳的口号声,我感到振奋。似乎看到了黄洋界的勇气和反围剿的志节,察觉到了甲午海战的坚毅和刘公岛的刚烈,这一群孩子们都是我的骨肉,也都是压不扁的钢铁。
每当训练结束,我和小涛漫步军营时,孩子总是说:“来当海军,我这条路走对了,远离你们我才体会到奋斗的重要,远离你们我才能走出一条坚强的路。
我从儿子简短的话语里悟出了一条哲理,明白了父辈怎样才算尽到了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