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了手，便只顾风雨兼程

曹淑风

图文曹淑风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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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在紫荆花下
　　总不能忘记那年的年底，我和先生在朋友家租了间屋子，开了个小小的雕塑设计室，开始在异乡的创业之路。只是，还没找到客户，春节就到了。
　　刚从老家来，带的钱原本也不多，除去路费和房租已所剩无几，必须得节省。幸亏朋友回父母家团年，才没看见我们异常简单的年夜饭。昏黄的灯光下，我和先生坐在逼仄的客厅里，就着一盘寡淡无味的清炒小白菜，吃白米饭，看春节联欢晚会。朋友家的电视，是一台老式的十四寸黑白旧电视，又拍又打又拧调了半天，也只有飘着雪花的非常模糊的影子。好在对面邻居家的电视音量放得很大，我们可以看模糊的影子，听清晰的声音，精彩处鼓掌欢呼，笑出眼泪。
大年初一，朋友说他住的房子是老宅，晚上会有很多亲戚来举行祭祖仪式，请我们一起吃晚饭。我们不好意思参与这样的家族盛事，又不便呆在房间里，只好在他的亲戚到来之前，到街上去。
下午，四点左右。
这是一条偏僻的街道，店面都关着，好在店门口贴的春联红得耀眼，街两边又栽满紫荆树，一簇簇紫色的花儿热闹地开着，给有些冷清的街道增添了生机。间或传来远远近近的鞭炮声，震得人心里痒痒，忍不住兴奋起来。有鞭炮声，才感觉得到浓浓的年味呀！来往的人们都打扮得干净整洁，一脸喜气洋洋的笑。不肯歇息的小贩，手里举着五颜六色的气球走来走去，引诱大人身边的孩子们。
　　我一会儿挎着先生的胳膊，一会儿和他十指相扣，缓缓走在紫荆花树下，满心喜悦。能够和相爱的人一起，即便只能走在大街上过年，也是温馨而浪漫的。我们有很多话说，说父母，说爱情，说孩子，说事业，说光明的未来。什么也不说的时候，就静静享受依在一起的 宁静与安详。不时有一两朵紫荆花落下来，打在他的或者我的肩头。偶尔相视一笑，先生浓眉大眼睛里的爱太多，我细眉下的小眼睛里装不下，溢出来，洒得我满身都是。
天空慢慢变暗，街灯开始亮起来，各种霓虹灯比赛似的变换着五彩缤纷的颜色，和此起彼落的烟花一起，晃得人有些眼晕。紫荆树上挂着的装饰灯串一闪一闪，把花和叶映衬得格外鲜亮，梦境一般。我和先生的影子，在路灯清朗的光辉里，一会儿变长，一会儿变短。
八点钟，脚有些累，肚子也饿得不行了，中午的青菜和米饭，早在几个小时的行走中消耗殆尽。悄悄回去看看，在门口听到屋里传出猜拳行令的声音，知道朋友的亲戚还在，便又回到街上，继续走。如此这般，直到第四次回去，屋里才安静了。看看表，已接近午夜十二点。算一算，我们在街上走了八个来小时。胡乱热了些剩饭，打发饱肚子，上床睡去——
时光匆促转眼即逝。那个春节带着紫荆花的颜色，有辛酸，有幸福，有希望，在我的记忆里沉吟复沉吟，徘徊至今。

　 浪漫的事
有个夏天，先生突然喜欢上收集小人书，一得空，就到大街小巷淘宝。
　　某天黄昏，他不光淘回几本小人书，还淘回几条蚕，说是一个摆旧书摊的老人家送的。不光送了蚕，还送了一把桑叶。
　　我从没见过真蚕，也就更别提养过蚕了。我看着那几条又黑又细又小的小虫子，爬在嫩嫩的桑叶上，头抵在桑叶边缘，好像只是轻轻移动一下，一小块桑叶边就不见了。小虫子的头继续按原来的轨迹移动，一回又一回，很快，桑叶上就出现几个大缺口。我看着它们，满脸惊奇，问先生，它们吃得这么快，等桑叶吃完了，怎么办？先生很轻松地说，去采呗，我知道哪里有桑树。
　　三天后的早晨，桑叶只剩下两三片，小虫子们眼看就要断粮了。先生说，下午去采桑叶。
　　我们有一辆车，两个轮子，除了铃铛不响，其他地方都响。我们坐在上面，叮零当啷，往西郊走。穿过长长的花巷的时候，有小雨点落下来。这么小的雨，肯定不会搞出什么大名堂，我们没在意，继续往前走。然而小雨点很快就长大了，密密麻麻，毫不迟疑从天空直落下来，打在街边的屋顶上，噼里啪啦。路人受了惊吓，都往屋檐下跑。我和先生还是没停，我们像落汤鸡一样冒雨直行，成了避雨人眼中的奇怪风景。
　　嗯，他们不懂，和相爱的人儿在雨中采桑叶，这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
　　当时的西郊，路边有成片的杂树林，其中就有桑树。先生把车子停好，我们各自找好位置，把桑枝拉下来，开始采桑叶。桑叶上有灰尘，没多久，就把身上弄得花里胡哨。雨越发的大了，雨点透过枝叶缝隙，和枝叶上的积水一起落到身上，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干燥地方。身上痒起来，抓也不管用。仔细看，原来是蚊子咬的，是那种长腿的花蚊子。因为衣服全部打湿，薄薄地贴着皮肤，它们那长长的针嘴扎进去，是不用花费什么力气的。我又是拍打又是挠，都顾不上干活了。我说，不行了，走吧，蚊子太厉害，我实在坚持不住了。
　　从树林里钻出来，我们相互看看对方的脏样儿，哭笑不得。先生穿了长裤和短袖衫，衣服也厚，相对好一些，我身上就热闹了，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上，甚至是脸上，脖子上，都是大大小小一个挨一个的红包，还有被我拍死的蚊子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和我的血。
　　雨一直下。
　　我坐在先生后面，一手抱着那塑料袋里来之不易的桑叶，一手忙不迭地挠那些红包，都不知道怎么到家的。浪漫，变成了狼狈。
　　小虫子们有粮食吃了。我和先生都病了。先生发烧流鼻涕，感冒，吃了几顿西药。我的背疼，风湿，喝了几服中药。

看来，养蚕是要付出代价的，浪漫，亦复如是。

珍珠般美丽的错误
回先生老家过年，在侄女梳妆台上看到我送给他的存钱罐，惊喜之余，捧在手里抚摸着，思绪淹没在遥远的青葱岁月里——
彼时，是我和他认识的第二年，在河北一所美术学校参加培训的我们正值青春年少，经常互为模特画速写，一起复习文化课。两人的生日都在四月份，而且只差三天。我生日时，他送我一本又厚又精致的笔记本，赠言是希望我在本子上书写精彩人生。作为回礼，我想送他的礼物特别一些，有意义一些，便跑到石家庄去买。
我在省工艺美术服务部的柜台前转了很久，决定买个存钱罐，希望他将每一个美好的日子都存起来。存钱罐的花样不少，我看中两款，一款是卡通陶瓷女孩儿，一款是卡通陶瓷雪屋，雪屋的窗子里还伸出一个小猪脑袋。我把两款罐子看来看去，拿不定主意选哪个。女孩儿很漂亮，是个好摆设，但一想到她从此以后会陪伴在他身边，我那小小的少女心里竟涌出一股酸酸的东西——虽然那时我们只是要好的同学关系。雪屋小猪很可爱，摆在案头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他属猪，选这个应当更合适。我就这样想来想去，左右为难，直到服务员不耐烦了，才确定买雪屋小猪。
他收到我远道买来的礼物很高兴，一个劲儿说谢谢，一个劲儿翻来覆去的欣赏。看着他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我满心欢喜。
第二年春天，我们开始了天南地北，时聚时散的恋爱，四年之后——我从省工艺毕业那年年底做了他的新娘。这么多年过去，雪屋小猪依然如当初模样，而我和先生的爱情却是历久弥新 ，如沉酿的酒，越来越醇香甘甜。
我拿来一块干净毛巾，轻轻擦拭存钱罐，虽然她并不脏。擦着擦着，忽然发现不对劲，赶紧去和先生说：
这存钱罐上是只兔子哎！
本来就是兔子嘛，
你当初就知道是兔子？
是啊。
你怎么不说出来呢？
为什么要说呢？
是啊，为什么要说呢？我不敢想，如果当时他接过存钱罐就说是兔子不是猪，我会多么尴尬，多么羞愧，多么无地自容——而现在，多年之后的今天我知道这个错误后，心中感到的却是温暖，感动，还有先生那深沉厚重的爱！
生活中，有些错误就像偶入贝壳的细沙，只要用宽容大度和善解人意包裹，天长日久，便会长成一颗充满爱的，闪耀着璀璨光芒的珍珠——那是人生中难得的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