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不信这是纯粹的偶然巧合,不信完全没有任何联系,这雾,湿湿的雾,就这样悄然在眼前弥漫开来……</h3> <h3> 刚刚安顿好父亲的灵堂,出门走到院坝边下意识地朝河边望去,就见了这满目仙雾……</h3> <h3> 刚刚三个月前,国庆长假回老家看望父母时还在这仙雾笼罩的地方见到了难得一见的炊烟过河的情景,当即赶紧用手机拍了下来,还写了《炊烟过河》的一篇文字,简单记叙了与父亲相处的一些琐事。没想到,仅仅过去三个月,这就与老人家阴阳两隔了,那篇文字竟成了我在他老人家有生之年为他写下的唯一一篇文字。</h3> <h3> 父亲走得实在是太匆忙了,两个月前意外跌了一跤导致左腿股骨骨折,去医院检查才发现全身骨骼肿瘤转移性病灶,医院的诊断结论是针对癌症的治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住院治疗只能是尽可能减轻癌症和骨折导致的双重痛苦,并尽可能延长老人家的有生之年。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一切又来得太快了。</h3><div> 父亲一直以来给我们的印象就是坚强,默默的大山一样的坚强。作为一九六零年代初的大学生,一辈子在山乡里工作,经历过各种曲折与蹉跎,到退休就是一名基层乡镇干部,没有听到他有半句怨天尤人的牢骚,听到的只是些普普通通教我们做人做事的实在话语,还有乡亲们对他做人做事发自肺腑的称道。从他住院到离世,病魔那样剧烈凶狠的折磨,都没有听到他老人家哼哼一声,哪怕到后来,任何镇痛药物都已经失去了效果,剧烈的疼痛折磨得他牙齿咬得咯咯响,直抽冷气,甚至肢体痉挛,让他呻吟出声来他都一直忍着......我们一直没有告诉他除了骨折还有其他什么病,他也一直没有问过他的病情,但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显然十分清楚,半个月前,他坚持不再住院非要回家,我们也只好顺从他的意愿,让他出院回家疗养。生命的最后十天,他已经连稀粥都喝不下去,喝进去就会呕吐,甚至输液都会呕吐,完全靠喝点清水维持生命,已经没力气说出整段的话了,期间,他只要清醒着,就会时不时平静地、零星半句地交代一些身后之事,对每一位闻讯前来探视他的乡邻都强打精神微笑着说一声“谢谢”。</div><div> 个性刚强、不苟言笑的父亲,却有着难以让人察觉的慈爱与柔情。他离世前五天,正好是元旦放假,我和二弟都赶回老家,有机会得以坐在床前整日整夜陪伴了他五个日子。每每深夜他被病痛折磨醒来,看到我和二弟呆呆地静坐在床前,就会伸出手来紧紧握着我俩的手,不停地轻轻拍打我们的手背,父子间默默以对。我们知道,他那既是对我俩彻夜陪伴他的赞许,也是在无言地安慰我俩。面对这样的父亲,我俩也只能是握着老人家的手与他默默相对,找不到任何语言与他对话。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多余的。直到他离世前的第二个晚上,大概三点多钟,父亲被病痛折磨醒,我赶紧俯身给他按摩青筋凸起的额头,他突然伸出右手揽住我的头往下拉,我知道那是要我把脸贴上去,于是赶紧偎依到他脸上,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与父亲有这样的亲昵,那一刻,我实在无法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轻轻叫了他一声“爸”,为了不让他察觉我流泪了,赶紧抬起头顺手拭去了泪水,继续给他按摩头部,他的手就一直压在我的手背上,双眼紧紧闭着......经历了这样的五个日夜,我和二弟面对父亲的离世,没有流下那种应该流下的悲恸的泪水,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div> <h3> 刚强、仁厚的父亲最后走得是那样的平静、祥和,静静端坐在床上,倚靠在我的胸前,一手握着一个弟弟的手,听我说完“一切都不用您牵挂,那边再没有病痛的折磨,爸您放心去吧!”老人家似有似无地微微点点头,双眼轻轻闭上就平静地睡去了,一脸的轻松、平和、安祥……</h3> <h3> 父亲在离世前一天的早晨被剧烈病痛折磨得有了一刻清醒的时候,老人家盯着我,拉着我的手说出他一生最后的一句话:“不收'人情',把钱退给人家!”他这是清楚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嘱咐我们从简办理他的丧事。这,就是他作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乡镇退休干部,对同在“官场”的儿子最后的叮嘱!</h3> <h3> 仙雾突起,仙乐隐隐,定是众仙前来接您来了,父亲您此去仙界,一路好走!这辈子做您的儿子我还没有做够,央求您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h3> <h3> </h3><h3> 2017年1月8日 子夜</h3> <h3><br></h3><h3><br></h3><h3> 附:《炊烟过河》 </h3> <h1> 炊烟过河 </h1><h3><br></h3><h3><br></h3><h3> 好多年了,终于又见到炊烟过河。</h3><h3> 上一次见到老家门前炊烟过河的准确时间,已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只记得是孩提时候。那时候炊烟常常过河的,那时候也没觉得炊烟过河有什么特别的好看,只不过偶尔会莫名其妙地遥望着炊烟过河的样子久久发呆。后来在异乡却时不时总想起老家门前炊烟过河的情景,想起就会莫名其妙发呆....</h3> <h3><br></h3><div> 后来,记忆越来越清晰,儿时遥望着炊烟过河的样子发呆的原因,多半跟父亲有关----炊烟过河的地方,那条小路,在外乡工作的父亲偶尔回家正是从那里回来的。其实,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有记忆起,我小时候对父亲并不特别的亲近,不像两个弟弟在他回家后总赖在他身上要这要那、问东问西,我总是离他不远不近地静静呆着翻看他给我带回的连环画,有时看进去了,有时其实是眼盯着连环画,耳朵却在听他和弟弟们说话。貌似父亲也不怎么爱理我,我那时甚至觉得父亲只喜欢我的两个弟弟,对我不冷不热的不太在乎。可是,这些感觉并不影响我偶尔会在炊烟过河的时候,遥望着他回家的方向那条小路发呆......</div> <h3><br></h3><div> 我发现父亲其实非常在乎我大约是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那次我患了急性肠胃炎,又吐又泻脱水昏迷,被送到镇上医院抢救,次日苏醒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父亲在追问我母亲“大儿昏迷前真是一直在喊我吗”,母亲说“跟你说多少遍了,是的,边哭边喊爸爸,声音都哭嘶了,喊得都没力气了还在喊”,父亲就把手伸过来轻轻抚摸着我的脸,我觉得母亲应是在撒谎,记得我昏迷前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只顾哇哇哭叫了,谁都没喊,但是父亲的手掌轻轻抚摸在脸上却是那么真实而温暖,不想被他发现我醒了,索性闭着眼睛装睡......后来知道,父亲得知我生病住院,放下电话转身就跑,近五十里山路只用两个多小时就赶到了,浑身汗得透湿。有了这次的经历,我对父亲便自然地亲近了一些,遥望着河边那条小路发呆的次数好像就多了些,有时有炊烟过河,有时没有......</div> <h3> 再一次更加强烈地感受到父亲对我的在意,是在他退休之后。那年父亲支气管扩张大出血止不住,医院发出了病危通知书,我和二弟闻讯立刻日夜兼程从不同的地方千里迢迢往老家赶,二弟自己开车,比我先到,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转危为安了,父亲见到了我们后心情大好、病情也好转得很快。是医院的护士长悄悄告诉我的,她说能看出我父亲心里特别盼望我们能及时赶回去,躺着一睁眼就侧脸眼巴巴地朝病房门口张望,她还说我父亲看到我进门的瞬间眼神突然一亮,是她几天来没见到过的神情。听到她这话,我的心仿佛被猛击了一下,禁不住一阵剧烈震颤,泪水夺眶而出......</h3> <h3><br></h3><div> 从那以后,每逢节假日,只要不值班,或者没有实在脱不开身的急事牵扯着,便要回老家去一趟,陪父母住上一两天,无论调动到哪里都坚持如此。每次回老家,也总暗自期望再看到一直魂牵梦萦的炊烟过河,可每次都没碰上那孩提时候常常能看到的情景。</div><div> 这次十一长假回老家,发现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远不如母亲,新添了腰和膝盖的疼痛,医生说就是骨质增生加上老年性关节老化,也没什么好办法能有特别的疗效,加上父亲对什么膏药都过敏,只能吃点缓释药物硬扛,每天疼得睡不好觉,走路都得拄拐杖。正好我以前腰椎间盘突出随身备着膏药,要给他贴,他说过敏,不贴,我说我贴都不过敏您也应该不会,贴贴试试,素来执拗的父亲听了我这话便很顺从地让我给贴上了。也许真是体质基因的缘故,也许就是我说我不过敏他也不过敏那话的心理暗示作用,结果父亲贴了我的膏药还真没过敏,第二天下午父亲就说他膝盖好多了,丢下了拐杖,我想照着包装回城再多买些给他,去细看膏药包装才发现,那膏药已经过期半年多了!我的心再次禁不住猛烈颤抖起来.......为了抑制一下内心深处的不平静,就起身出门去走走,刚走到坝子边,下意识地朝河边一看----</div><h3> 噢,炊烟过河了!</h3> <h3> 2016年10月6日子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