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穿过街市斑驳的灯影,一个人沿着城西郊外漫步。来到岑山麓下,触目间,一轮满月悬挂在眼前山顶。有点突兀,有点猝不及防,一阵微小的波澜在我心底激荡。就像遗失多年的东西,突然与你不期而遇,你除了欣喜、感激,还能有什么?</h3><h3><br></h3><div> 循着台阶向上,湖岸石坝上坐着小声交谈或随意走动消遣的人们。清风习习,空气中溢满仲夏的干燥与温柔。隐隐有地草,山木、藤灌散发的香甜。环湖渐上的灯光倒映在湖中,璀璨而幽梦般迷离。月亮深红、饱满,仿佛一个神秘的预测,尽管没有清辉朗照,但能更恰好地将万物遮显。 </div><div><br></div><div> 来到一片水杉林,一只青蛙“咕咕”大声聒噪,我分不清,疑是野鸭,因为白天我不止一次见到灰褐色的野鸭从这一带游向湖心,垂钓的人沉坐不语,岸边的云实开的金灿,山雾从低地向高处游移,像某种牵引,向开阔处蔓延。当人进入深度思考,世界是空的,你陷入事物中心,又在万物之外,你因这无形而又伟大的空间心生寂然与悲戚。</div><div><br></div><div> 这只热情的近乎粗暴的大青蛙没有唤来身边同伴的回应,倒激起临岸山岗上灌木丛蛐蛐和数不清的昆虫大合唱,以及引来我这个路过的好奇者。现在正是求偶季节,青蛙高鸣是带有危险性的,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闻讯赶来水蛇偷袭的猎物。我拨开一些杂枝,试着向前靠近,不久前相距这里不过几米下水地又溺死了两个年轻人,均是湖坡下一中的高中生,我路过县医院太平间见到两个男孩的大幅遗照,微笑着凝视这个世界,在日光晃照下俊朗、清澈。这些年发生类似的情况还真不少,奇怪的是,从不影响人们到岑山湖游泳的兴致。似乎这里的死亡过于安静,以至于人们忘记了死是一件不幸、悲伤和冒险的事。</div><div><br></div><div> 现在我得小心,为了更好地观察前方,同时也为了避免行人对一个失神者好奇的打量,这是恼怒而窘迫的。很多时候,我习惯一个人独行,尤其是山间,林木蓊郁,小道逶迤。独行的好处在于思绪可以天马行空漫游,也可以专注于观察和欣赏风景,往往这两者是相互交替的。思索既甜蜜又疲乏,憧憬与现实令人神伤。</div><div><br></div><div> 月亮在苍翠的树梢和疏密有致齿状针叶的空隙间静静游移。被湖水浸泡的根部周遭聚集一些水藻、枯叶,微红的光晕在这漂浮物上流荡,仿佛一种逝去的腐物在显现。我想起帕乌斯托夫斯基笔下的黄光,秋天腐涩的枯叶和马厩气味,井栏上的煤油提灯与打更人的梆子声,花园里的金莲花落了一地,书页发黄,时间被镀上了一层旧蜡,记忆在诗性的描绘下复活了。一个人活的越久,记忆越迟 钝,除了生命力自然衰老,还有什么是我们心灵未能承受以至于漠然?</div><div><br></div><div> 对岸的背景之上,山岗似乎乏倦,沉睡了。你只看到山脊起伏的密树林,密林之上静立龙泉下俺塔,偶尔,一阵林间的波动和水中的激越之音会打破它的宁静,之后无声无息,只有满月高挂,只有它清澈又幽暗的光芒投掷大地。</div><div> </div><div> —— 《岑山笔记》 摄于岑山</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