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行

信天游

<h3></h3><h3><b> </b></h3><h3><b> 有些记忆,光阴再深也是抹杀不去的。那次雪行虽然距今已有四十五周年,可她依旧还清晰的记得。</b></h3><h3><b> 那年,她才十七周岁多一点,在北大荒一个边陲连队当文书。她记得,那是1971年11月或12月。那天下午刚上班,她便在办公室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团宣传股打来的,通知各连队文书第二天上午去团宣传股开会,会议重要,一定要出席。</b></h3><h3><b> 此时,外面正纷纷扬扬下着大雪,满眼一片苍白。说心里话,她不想去,这样的天气,在连部,听着火炉里噼里啪啦地燃烧声,看着水壶在吱吱地冒着白汽,听着办公室其他人员边喝水,边神聊,她觉得是很享受的事。可又不得不去。</b></h3><h3><b> 外面的雪已落有一尺,走一步,一个大脚窝,她须拔着脚,拧着身子,摆着胳膊走。她觉得走了很长时间,呼呼只喘气,但才走到连队大道旁。而此时,雪已经挤滲到她鞋里了,那种湿凉的滋味,通过脚趾,传遍全身。她嘴里呼出的热气,与冷空气交融,眉毛和刘海上染上了白霜,生生将她变成了老太婆。</b></h3><h3><b> 她在大道旁停了下来,这是山里连队通往团部的唯一大道,在这里她可以等到山里好几个连队的车,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碰到汽车连拉粮的大卡车。她环顾四周,厚厚的白雪覆盖着公路,远处雪在飘飞,山在起舞。大道两侧,夏日竞相比肩的灌木丛此时都成了小矮人,可舞疯了的雪却还在将它们疯狂的打压。她朝连队眺望:大宿舍,大食堂,家属房,像云一样若有若无。近处的麦台,没雪的时候,轰隆隆脱谷声,嘻嘻哈哈上三级跳打擂声,热闹非凡,但在这北风长啸,大雪铺落之时,弥漫着寂寞。有个穿件黑色对襟棉袄,帽檐一扇一扇,腰间系根绳子,时而用重物将吹开的草帘子一角压好,时而又拿一根长棍在赶黑乎乎的麻雀的人落入她的眼帘。她知道这是麦台主任老方。老方的大黄狗在雪地里蝶泳一样地奔跑,当它在哪一处停下,汪汪叫个不停地时候,老方就会走过去看看。她平时最怕狗,可这时候,她多么希望大黄狗也奔到她身边,对着山里方向汪汪大叫,让山里的车子听到它叫唤,快快地开过来啊!</b></h3><h3><b> 她觉得已等了很长时间,可还没有看到车的影子。她冷极了,刚才走路汗水已将内衣洇湿,此刻像穿了件冰衣。她不知道此时是下午几点,平时走到团部需要三小时,可这雪天呢?还不得4小时5小时。要是迷路呢?要是天黑还赶不到团部,遇到野兽呢?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心绷紧了。但那年代,是不能打退堂鼓的,她决不能返回连队,即使爬也要爬到团部,赶上第二天的会议。走,向前!不能等!她给自已下了死命令。</b></h3><h3><b> 于是,她抖擞起精神,继续走。好在公路上的雪已被南来北往的车碾压过,再次踏进雪窝,软绵绵的陷阱变短了,她走得快了许多。很快,她走到了15连与18连交界的坡岗边,仰视着坡面,坡并不陡,好上。但到底上不上,她还是犹豫了一阵。因为如上到坡岗一半,即使来了车,人家也不会停。她眼睛又期待地朝山里方向看看,摘下棉帽仔细听听,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她失望了,只得继续走。坡岗是个风口,无遮无拦,雪到了这儿会被刮走,只留下厚厚的冰面。她小心翼翼的在冰面上走着,风卷着雪不断鞭打着她的脸,刺骨地疼。好几回她都被扑来的寒风吹得倒退几步。终于踉踉跄跄走到了坡岗中间。可就在这时,她却听到了尤特"突,突,突"的声音。她回头一看,一辆尤特真的开过来了,车上堆着货物,还坐着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b></h3><h3><b> 天啊!我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呢,盼车来,可车来了,我却在坡岗上,人家不能停呀,因为一停,车会倒退,会翻……哎,多怪我,瞻前顾后,举棋不定。她后悔的要哭出来。但,她没有扬手,因为她觉得扬手也没用。她向边上挪了挪,眼巴巴的看着车从她面前驶过,驶过,驶到了坡岗上的公路。然而,就在这时尤特停了下来,坐在车上的人向她招呼到:"姑娘,快上来吧,我们车等你。"</b></h3><h3><b>她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车怎么会停下来等一个陌生的知青呢?而后她又喜出望外,走得更快了。她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尤特下面,试图爬上去,可脚却向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她低头一看,原来膝盖以下裤腿已结冰,硬邦邦的不听使唤。"侬踏牢驾驶室门格边,跨上来,我拉侬。"车上一位男知青摘下蒙冰裹凌的口罩边大声对他说边从货物顶上移到尤特的边缘对她说道。她感激地朝他看看。他戴着一副啤酒瓶底的眼镜。她站上了驾驶室门口,可脚还是跨不上。</b></h3><h3><b>"不用上了,你坐驾驶室,我来坐外面。"又一个男士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她都没有看清说话人的脸,那说话人已利索的跃上了车。风雪中,她听出那声音中有山东味。</b></h3><h3><b> 她已忘了坐进驾驶室对司机说了什么,当年她木讷寡言,想来她感激得什么也说不出。因为她一直不知道那尤特是山里哪个连队的。</b></h3><h3><b> 五年后,1976年,她的连队从大围子煤矿调来一名会计,他是上海男知青,六六届老高三。他的招牌式啤酒瓶底厚的眼镜,上海浦东话的声音,使他一进来,她就认出了他。她这才知道,当年在风雪中停车等她这个陌生知青的是大围子煤矿司机。当年将最好的驾驶室座位让给她这个陌生知青的是他们领导。</b></h3><h3><b> 多少年过去了,当年雪行中的小姑娘,早已回到大都市。每当她在都市中赶车,看到车奔过去,而有些司机却一踩油门扬长而去时,她便会想起在农场中的那次雪行,想起素不相识的煤矿尤特司机和他们的领导,想起所有曾在北大荒为她遮风挡雨的大哥大嫂……</b></h3><h3><b> </b></h3><h3><b> 谨以此篇献给大围子煤矿的荒友哥哥们!请接受我这迟了四十五年的感谢!当时如果没有你们的雪中相助,很难想象会出现什么状况。你们可能早已忘记,可我却没齿难忘。我永远感谢你们!</b></h3><h3><b> </b></h3><h3><b> 周存网</b></h3><h3><b> 2017年1月3日星期二</b></h3><h3><b> </b></h3><h3><b> </b></h3><h3><b> </b></h3><h3><b> </b></h3><h3><b> </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