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父亲

史举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我和父亲(1999年春节期间)</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父亲史立成,生于一九二五年农历二月十九,属牛。我也属牛,但与父亲相差四轮,也就是说父亲48周岁时我出生,可谓老来又得子。正因为如此,在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当中,父亲特别疼爱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1989年去世后,随着二姐的出嫁,我和父亲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几年。父亲过了70岁,基本不能下田劳动了,就由大哥大嫂、三哥三嫂一对一个月地轮着过(二哥二嫂一家在外工作),当时村里人都开玩笑说,“老四”也随父亲“轮着过”了。这期间,正值我读高中、大学和研究生,所有的学杂费及衣食费用均由哥嫂提供(二哥二嫂出了绝大部分,当时大哥大嫂也要供与我相差无几的侄女读大学,为大我三岁的侄子找工作、找对象成家等;三哥三嫂的孩子也要不少的花销,这对于在农村的两个哥哥来说,负担本身就很重了),姐姐姐夫们也时常资助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通过举全家之力,经过七年的刻苦学习,我拿到了大学本科和研究生文凭,并在河北省工行参加工作。本以为能在工作、成家后多孝顺孝顺父亲,可就在我工作两年半后的二〇〇一年腊月初七(公历2002年1月19日,星期六),正在单位加班的我接到三哥的电话,父亲病危,要我千方百计回家探望。在我携妻回家的路上,得知父亲已经去世,我们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最大的遗憾。回家的路成了“奔丧”,一路上,我的心情何等复杂,无以言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天,父亲离开我们整整十五年了。父亲在将近七十七年的人生中,可谓对得起国家这个大“家”,也为我们这个小“家”倾注了毕生的心血,收获了敬重和威望。虽谈不上轰轰烈烈,但我们晚辈、亲朋好友和同村的人,至今提起父亲来,都是“竖大拇指”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值此父亲去世十五周年之际,我谨以简短的文字,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纪念我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小时候,日子过得很苦,但他很少提起,因为那时人们的生活都很苦。父亲经常提起的是,日本鬼子曾经八次火烧白羊峪(我们村地处燕山脚下,扼守长城关口——白羊关,紧邻当时的伪满洲国热河省,是当年八路军活动较多的地方),抗日战争期间,乡亲们多半时间在山里搭的窝棚里度过。1947年6月、10月,爷爷奶奶先后将两个儿子(父亲和二叔)送到前线,参加了解放军。当时,母亲正怀有身孕,三个半月后大哥出生。父亲1955年初复员回村时,大哥已经快八周岁了,父子相见,好多年后才建立起真正的父子感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参军后,父亲参加了辽沈战役、平津战役和抗美援朝。</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父亲的解放东北、华北解放纪念章</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父亲的抗美援朝纪念章</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朝鲜人民政府颁发给父亲的三等功勋章</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父亲的和平万岁纪念章</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时候,母亲经常和我们讲起,1948年底解放军(东北野战军)入关,在离我家不足二十里的冷口关,部队过了几天几夜,母亲日夜沿途打听,但未能找到父亲,也未打听到关于父亲的任何消息(为了配合平津战役,完成对北平、天津、张家口等地的战略包围和战役分割,东北野战军主力在1948年11月22日开始南下入关,各纵队分3路从喜峰口、冷口、山海关等处进军关内。父亲在哪里入的关,如今也无从查证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漫长的八年,父亲音信皆无,不知是死是活,母亲带着大哥,侍奉着太爷爷和爷爷奶奶,苦熬苦等了八年!因为两个儿子都杳无音信,奶奶思念担心成疾,神经受了刺激,处于半疯状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还好,1954年9月,父亲和二叔都从朝鲜平安归来,并先后复员回家,奶奶的病好了,母亲的心也放下了(父亲所在的中国人民志愿军<span style="font-size:18px;">第67军于1951年6月21日入朝,1954年9月29日回国;二叔所在的</span>第47军于1951年4月11日入朝,1954年9月24日回国。父亲于1955年2月复员回家,二叔于1956年11月复员)。</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抗美援朝期间父亲(左一)和战友们</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我与父亲相处的二十多年中,父亲最津津乐道、时常向我们讲起的,就是他当年当兵打仗的故事。如今时间久了,我记得的也已不多了,但父亲当了八年迫击炮兵,辽沈战役的惨烈、朝鲜战场上与美军(联合国军)对阵两年多 ,战友们“赴朝时一列火车,回国时几节车厢”(父亲所在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兵团67军入朝后,先后参加了1951年秋季防御作战、1952年秋季反击作战、1953年夏季反击作战和抗美援朝的最后一战——“金城战役”)……这些都深深扎在我的脑海里。七年多的枪林弹雨(期间,父亲参加了九次作战,1952年8月荣立三等功一次,1952年9月受当众奖励一次),父亲可谓九死一生,为建立新中国、维护世界和平作出了一名中国军人应有的贡献!</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父亲当年就是这样的迫击炮兵</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图片来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我们眼中,在我们心中,父亲还是一个这样的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37, 35, 8);">父亲是重视教育的人。</b>父亲小时候没怎么上过学(22岁参军时也只是“初小二年”水平),当兵期间,通过部队识字班、文化课学习,复员时,达到“相当初小四年”水平了。不仅如此,在抗美援朝期间,父亲还学会了几句朝鲜话,会用朝鲜语写自己的名字等,这些到他70多岁时,仍记得一些。父亲因为自己受了很多文化水平不高的苦,所以特别重视孩子们的教育。大哥小时,像他一样大的孩子很多都不上学,但父亲将大哥送到了学校,一直读到完小毕业,这在当时的村里,已经是“高学历”了。二哥、三哥当时上到初中就算可以了,因为毕业后可以到生产队挣工分了,很多和我们家境差不多的,都是这个时候或再早些就不上学了。但二哥、三哥都是读到高中毕业,要不是赶上文化大革命,也许两个哥哥都能考上大学。正因为是高中毕业加上在大队部的优异表现,二哥后来被保送上了中专,毕业后成为家里第一个吃商品粮的人。大姐、二姐也是一直到因身体或学习等原因,自己提出不上学了,父亲才不再勉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正是由于父亲的坚持与执着,我们家六个孩子可以说都是同龄人中学习时间较长的,是相对“有文化”的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37, 35, 8);">父亲是心灵手巧的人。</b>父亲没有什么特长,就是种地也种不过同龄人。但父亲生来手巧,且爱学习,肯钻研,虽不是很专业,但父亲确实是半个木匠,半个泥瓦匠,家里简单的木工活、砖瓦活,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父亲还会扎笤帚,每年秋冬天,父亲就用脱了粒的高梁穗子,在屋内房梁上吊一根钢丝绳,一缠一踩,再用铁丝绑牢,如此几次,不大会儿就扎出一把漂亮的笤帚来,笤帚有用来扫炕的,有用来扫地的,都不用到集市上去买,有时还帮邻居、亲戚扎上几把。在生产队时,秋天打场、春天烧白薯秧子炕(育苗)等都算是技术活,这些,生产队都安排父亲来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三哥扎灯笼、当电工、做泥瓦匠,成为村里小有名气的手艺人,也许正是更多遗传和继承了父亲的基因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37, 35, 8);">父亲是干净利落、善于持家的人。</b>八年的军旅生涯,养成了父亲一辈子的军人作风。父亲爱干净,屋里、院子总是侍弄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在农村,一般都是春节前扫一次房子。那时住的瓦房没有吊顶,房梁上经常会积尘土,房间里还时不时有蜘蛛网。在我家,每隔一两个月,父亲就扫一次房子。至今,父亲架上梯子,一手拿着簸箕,一手拿着笤帚,打扫灰尘和蛛网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对于农具的摆放,父亲也有规矩,首先不能随意乱放,其次带尖的、带刃的,尖、刃一定要朝内放,以免一不小心伤着人。对于吃饭,规矩也较多,首先是人坐齐了才能吃,夹菜不能“过河”(不能夹别人面前的菜),不能在菜里翻来翻去,吃饭时更不能随意说话,而且要吃得一干二净。印象更深的是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也是这么做的),“穷灶火坑子,富水缸”,烧火做饭完毕,灶台、灶口要打扫干净,盛水的水缸,要经常是满的。也就是说,人要勤快。如今,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都用上煤气罐、天然气以及自来水了,但我们小家的厨房总是干净的,客厅、房间也是整洁的。因为,我总是想,如果脏了乱了,父亲会不高兴的。对于衣着,父亲也有要求,就是不管多么补丁罗补丁,但不能邋里邋遢,要尽量体面些,干净些。出门回家前,一定要将衣服上的尘土拍打干净,不能带着一身尘土回家。父亲每天早早起床,从不睡懒觉,而且也是这样要求我们。小时候,每天早晨,听到最多的话是,“国兴(三哥的小名),快起来,该下地干活了;老四,快起来,该上学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些,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晚辈们的日常生活习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37, 35, 8);">父亲是培育良好家风的人。</b><span style="color:rgb(1, 1, 1);">父亲对国家是忠诚的,是奉献的;对家是负责任的,有担当的。父亲对爷爷奶奶是非常孝顺的。爷爷1979年去世,奶奶1982年去世,他们在晚年虽没有享过多大的福,但父亲母亲没有让他们冻着、饿着,生病卧床时,都是父亲母亲端屎端尿,一口饭一口水地喂,东借西凑地买药治病,在当时的条件下,父亲母亲可以说是村里最孝顺的之一。父亲一生洁身自好,不赌不嫖,他常说,“你母亲在不知我是死是活的情况下,等了我八年,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任何事情。”父亲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父亲最讲兄弟情意,作为长兄,对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尽自己所能的关照,四兄妹的感情一直很好。我们继承了父亲的优良传统,六个兄弟姐妹加上堂(表)兄弟姐妹都和睦相处,特别是哥嫂们对我,可谓如父如母般的爱。我常说,如今虽然我没有了父母双亲,但三个哥哥给了我父亲般的疼爱,三个嫂嫂给了我母亲般的慈爱(大哥大嫂1947年生,大我26岁;二哥二嫂1956年生,大我17岁;三哥三嫂1959年生,大我14岁)。父亲在时,每逢春节,都是我们一大家子陪父亲一起过年;父亲去世这么多年来,我们哥儿四个一直保持着几家人一起过年的传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在文化大革命前当过副乡长,在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当过村干部,虽说都是芝麻大的小官,但父亲对公家的东西一丝一毫都没有往家里拿过。父亲在去世前几个月和我的通话中,一再告诫我,工作来之不易,要好好干,不要做对不起他、对不起祖宗的事。没想到,这是父亲给我留下最后的话。十几年来,我不论从事什么岗位工作,都时时以父亲的话提醒自己:好好干工作了吗?所作所为对得起父亲、对得起祖宗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37, 35, 8);">父亲是村里小有威望的人。</b>父亲为人正直,公道正派,在村里具有一定的“话语权”。因此,父亲在村里经常承担两个角色:家庭、邻里关系的调节人,红白喜事的“知客”(大知宾)。每当哪家父子、兄弟、妯娌、邻里闹了矛盾,或是儿子与父母分家单过,一般都请父亲去充当中间人、调节人,父亲听取双方意见,这边谈一谈让一点,那边说一说退半步,最后达成一致意见,职责也就尽到位了。这些事,往小里说,促进家庭、邻里和睦;往大里说,促进社会和谐稳定。红白喜事当知客,费时费力费心,有时还不落好,但父亲一般都能协调处理好,因此深得村里老老少少的信任。也正因为这些,父亲在村里是一个说话有份量的人,一个受人敬重的人,一个小有威望的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外,父亲一生中,一直有一个最大的知足,一个最大的庆幸和一个最大的骄傲。最大的知足就是他的四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村里和父亲儿子数差不多的人家,几乎都有打光棍儿的),而且是用娶两个儿媳的钱娶回了四个儿媳(二哥和我娶妻未花家里一分钱)。儿子都成了家,也就让他了无牵挂了。更为关键的是,儿女都孝顺,让他度过了一个幸福的晚年。最大的庆幸是我一生下来,没有送给别人家。当时人家都找好了,最后17岁的二哥说了一句话:“不能送人,长大了我来管”(后来在我的学习、成长过程中,二哥真的做到了),坚定了父母将我留在身边的决心。最大的骄傲是他儿孙满堂,且四世同堂,特别是二儿子一家在外上班,四儿子以唐山市文科状元、河北省前五名的成绩,考上了村里人最仰慕的北京大学!我也很知足、庆幸和骄傲,因为父亲的“三最”中,都有我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总之,父亲给我们留下了很多宝贵的精神财富,是我们为人的标杆,处事的榜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敬爱的父亲,您在天堂还好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敬爱的父亲,我们永远怀念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