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外公，再见另一半的童年

可安歇的水边

拖拉机河的郊外，是童年，是永远不能忘记的回忆。外婆曾经是另一半的童年记忆，可是外公外公，你也走了，带走了另外一半，小园里的植物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依然青翠。
我有些想念外婆，她再不能给我讲故事了，但故事里的人物有时在夏天宁静的夜晚依然像星星一样明亮。
外公外公，我们没有陪伴你的日子，你在做什么呢？在看琼剧么，还是在和家人们聊天？我们不能永远陪伴你，我们飞向了自己生活的地域，那么，你一个人的时候，会孤单么？会无聊么？
外公外公，我曾想带你去我现在住的小城市，带你去看看那些候鸟老人的生活，他们跳舞，他们运动，他们很健谈，也许，你还可以和他们交上朋友呢。我想带你看看我工作的地方，去认识我们教会的弟兄姊妹，带你进入我的生活，可是，可是，你去不了。

外公外公，我想告诉你我的信仰，我的天空，我的世界。外公外公，可以听听我讲讲耶稣的故事么，我想他可以陪着你度过漫长的岁月，帮助你安慰你给你力量，他是患难中的帮助，疾病中的医治，甚至灵魂的拯救。可是我说了，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祷告，最终，你却不愿意相信，这，也成为了我永远的遗憾。

外公，让我再回忆一下那些过往的时光，还有童年吧。
那些，和你们一起，会成为我生命中璀璨的，至为美好的记忆。
拖拉机河的郊外，流逝的是时光。不能忘记的，还有，很多，很多……

拖拉机河的的郊外，现在仍旧能够清晰回忆关于外婆的小园的记忆。那里，有翩跹起舞的蝴蝶，有飞翔的金龟子和小鸟，有我和媚姐表弟妹妹们经常攀爬的几棵石榴，还有童稚的记忆中无数隐秘神奇的想象。

那一个小园里，还有她精心栽种的小巧果树和地瓜叶，还有一些盛开的凤仙花。我和媚姐还有表弟妹妹们总是趁外婆外出时偷偷地爬进小园，摘树上的石榴，捉好看的金龟子，用凤仙花的叶子浸染指甲…… 
外婆这时候总会非常生气，她说我们踩坏了她的植物园，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和我们讲故事。 
后来这些事情就不知道怎么就过去了，外婆突然地放宽了对我们的管制，告诫我们，只要我们不踩坏她的植物，就可以到园子里去。 

我喜欢在暮色渐蓝的时候走去外婆家，那时，那一条路有深不可测的寂静，我似乎在想着路的转角会不会出现什么人，可是树影静静，夕日光线在远山缤纷了云彩，只有远处传来的溪水的声音。

我脚步没有停留，继续往前，我的面前是绵延无尽的一片绿色，沿着这条长满了白色牵牛花的路一直走，就到了郊外。

当晚霞落尽之前，这些朝阳花仍然固执地绽开着欢颜，它们似乎要引领我走进回忆之地。
 
 座落在绿阴之间的几间院落，在时光里静静停驻，似乎在眺望远方。舅妈说，若是每次卖货收摊回家，有老人在家，有灯光等候，这是多么温暖的事情，可是，现在傍晚回家，那一片寂静里的灯光也许不再亮起，是不是一片暗影，鸡鸭也饿得叫得凄凉了呢？

屋子外有一条小径，绿茵覆盖，直穿向不远处的清澈的小溪，间或吹来的风似乎亦带上了溪水的清冽气息。以前，住在这里时，我会一个人走过这条小径去更远的橡胶林里，去抓鱼，去爬树，去探寻野果，去把自己的声音录在小录音机里……

这是一条童话的路径，夜晚还有闪着隐秘荧光的萤火虫飞来飞去，草丛中唱着悠扬动听的歌的夜虫，它们，陪伴我穿过童话的童年，继续地，走在回忆中……

推拉木质门的声音很古雅，丝毫没惊扰这寂静。门外是那只瘸腿的宠物狗小乖，它懒洋洋地趴着，睁开眼瞄了瞄你，重又闭眼睡去。你站在阳光下伸懒腰，张开双臂大舒了一口气。它是表妹们最喜爱的狗，外表可爱，不过，千万别被它的外表所欺骗，对待陌生人，立刻就会变成一个小狮子。它很奇葩，是一只喜欢吃橘子的狗。

我对着闭眼休憩的它叫了声“乖乖”，谁知，它睁开眼立刻露出了凶恶的本相，着我狂吠了一会儿，但见我如此镇定自若，懒洋洋地躺下，继续闭眼小憩，我想，它终于终于想起我了。

下午的睡眠让我觉得恍恍惚惚的，似有梦境搅扰，然而醒来之后全无印象。
我似乎觉得，我还住在这里，未曾离开过。

屋前给你带来神秘感的篦麻树不见了，篦麻树紫色的叶子令人感觉神秘，我觉得，它的叶子是发亮的紫，独有一种高贵，一种典雅，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我虽然不知道圣经中，上帝安排了一棵蓖麻树给约拿遮荫的故事，但我就觉得，它似乎就是是一种令人遐想的树，一种有故事的树。

我到小河边静坐，看见最鲜绿的叶子倒映于清澈的流水中，大翅膀的黑色蝴蝶在河面之上的天空中飞过。穿拖鞋在水里走，坐在石头上时，居然有小鱼轻触脚趾。那一刻我居然无端感动，这是河水自然的弦音，配合着绿意盎然的画面，像是要和我的心灵融合在一起。
 
是河中游戏的鱼，眼前的小小丛林，不竭的流水，即使是垂落的枯叶吧，那亦有着一个驳杂的世界，记录着时光的纤毫毕现的脉络。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聆听着流水与风，眼光游移在每一处真切的所在，或是远处的竹林，或是近处泛着波浪打旋的流水……
这就是拖拉机河，那条梦境般的小河。
从小河回来时，又经过那个小园，芒果树和莲雾树的的枝叶依然繁茂，真想去找那种可以让指甲变色的凤仙花，生涩的石榴沾盐好像也可以吃，对了，那时候和妹姐以及颜勋表弟一起放生的小鱼还活着吗？他们还记得每次晚饭后外婆讲的故事吧……

那些夜晚在小镇郊外的瓦房里，冬天的风在窗外呼啸起舞，而室内的火炉却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红光，弥漫出丝丝的暖意。 

几个小孩子就这样围在一起，在外婆怡然自得地讲述里任想象飞驰。那时候我已经开始看童话，但是相对来说，我更喜欢外婆的故事。似乎这样带着个人情感的讲述有一种真实的力量，让我觉得也许这样的故事就发生在某个附近的地点。 

虽然故事总是太离奇，甚至有些恐怖的情节，我们却依然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在外婆娓娓的叙述里，我们单调乏味的童年生活开了一扇小窗，我们借着想象去梦想斑斓世界。在这个世界中良善与宽容是主题，邪恶永远会被征服……那些品质至今仍指引着我们的人生行程。
媚姐总在外婆讲完故事后悄悄对我说：小磊，你真的相信么？ 

我说：相信呀！ 

可那是骗人的，媚姐的眼神流动着诡谲的笑意，可爱极了。 

她虽然这样说着，可是第二天夜晚她还是会继续地去听外婆的故事，并且听的时候一只手撑在膝上托着腮，若有所思，很认真的样子。 

那时候我出奇地喜欢和媚姐玩，虽然她是我表妹。她和表弟有太多令我羡慕的东西，就是他们家开的那家食品杂货店就令我羡慕万分。

她说话在我们中很有威信，总能轻易捉住我们的把柄，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懂，知道哪个林子的野果最多，什么野菜可以吃，还会洗衣服做饭……

回到那天的记忆，我到到厨房洗漱后又回到了屋子里，这时候表妹小仙已在房间里了，她的嘴角弯起来，微笑着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说话的间隙你悄悄观察她，稍微长胖一点，心情很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要微笑，把坏情绪从内心一点一点抽离，然后，嘴角上扬。
 

那一天，她带我去看了舅舅刚建成的新房，非常漂亮。然而更吸引我的是房间里的那种暖暖的氛围，小舅和几个亲戚在看电视。

我小时候很崇拜他，因为他可以和我玩在一起，并且总是可以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点子。
他自己摆弄收音机，可以收到很多好听的音乐台和故事评说；他气枪枪法很准，总能打中远处小小的瓦片；他热爱音乐，他听的94年单飞的苏有朋的新专辑比如《珍惜》《背包》《天地一沙鸥》我现在仍能完整的记得歌词和旋律……
 小舅似乎也不再年轻，充满青春的活力了，他英俊的剑削般的脸庞已经被岁月在眼角添了些许的纹路，不过在我看来，更有味道了呢！
 
 
此时，他们正在热烈控诉着小原的种种劣迹，小舅对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已经出离忿怒了，他无心向学，吸烟喝酒，夜不归宿……
 
当年那个见到生人都很腼腆的小孩没想到也被岁月带走了，令人唏嘘啊。至少现在，他又回归了正轨，正在厨师技校里为梦想努力着……

时光回转，我在老房的客厅里看见了外公，外公满头银发，总是如此儒雅模样，他专注看一本书，间或在书上勾勾画画。我觉得，他真的是在这小镇上最有气质的老头了，皮肤褶皱但白皙，注重穿着，每次上街时都把自己整的很利索，戴上顶中山帽别有味道。他见到我之后把我叫进来坐，问了几个关于我的工作和生活上问题，语气平缓，时而笑容爽朗，脸上有赞许的神情。
外公已经八十多岁了，脸上每一丝皱纹里似乎都藏有故事，漫长岁月的磨砺，他仍然如此淡然自若。
 
 
老人是健谈的，他们的生活是一部历史，沉淀着往事的芬芳。
他似乎把握着谈天的技巧，却又不是技巧，总是自若地切换话题，或者延续话题，不会冷场。所以，我很享受和他聊天，虽然与我不过分亲近，但从不生分，从不疏离。
 

暮色越来越浓，天边的晚霞沉落，更为绚烂，院门前所有的植物都染上了淡淡的光辉，像是梦境中的色彩，令人沉迷。

小园里的凤仙花的色彩更加鲜红明艳，我却再没有染指甲的勇气了。
小表妹景萱也在集市收了摊回来了，她穿着高跟鞋，显得很高挑，小姑娘也长大了。
 
小舅妈喊我吃饭，她说，我把你带来的茶树菇炖了排骨，还准备了一些野菜，南瓜叶和雷公藤，味道很不错哦。
 
呵呵，我最喜欢小舅妈做的菜了，今晚有口服了……

我总是似乎离开了很久，然后又回来，但是依然是小时候被他们看到大的孩子。
入席时他们谈论着我，对于我的从前了若指掌，似乎我从未曾离开，也许，我就这样呆在郊外，这样的氛围里，就静静呆在他们的内心吧……

一切的场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我这一片郊外，记忆静静沉睡。想起了很多，但都是片段。突然间从心底涌起了一失落感，曾经这是属于我的小镇，她的每一处场景，每一种动态或静态的呈现，都是我的背景，然而外公外婆都走了之后，也许她现在似乎不再属于我了。

我是曾经在恬静安然的岁月中拼命想逃离，向往城市的繁华。可是当真的远离之后又有些依恋，觉得如若在此静望她的变迁，感受她的气息，也是一种美事。

我想起了有一天郊外的情形，那天是新房上梁，所以大家都在忙着准备聚餐的食物。我帮忙端着香气四溢的菜肴穿过小巷房檐，招呼客人。这个场景，在我脑海中竟然与外公走时的场景对比重叠，场景相似，一样人影往来，但却令人感觉忧伤。

但是，大舅小舅还有表弟表妹们还在，不是么？我们习惯了怀念，那是因为时光沉淀了感情，但我们还是要向前，还是要珍惜，还是要回顾，还是要回来，继续的，和表妹表弟舅舅舅妈们一起畅谈往事，继续的，想起外公外婆，想起小园，想起同辈的彼此，想起绚丽如水晶的关于拖拉机河的童年…

和妈妈妹妹一起离开的时候我还在回头望，那几间房子仍然座落在绿荫之中，竹林静静摇曳，天空中的晚霞已经完全从西天沉落，我想，它们仍然准时出现在郊外的天际，它们，也会都会替我守护童年的记忆，拖拉机河郊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