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火车回大方

松哥

我决定,元旦还是坐火车回大方,好久没回去看望老父亲了,也顺便体验体验家乡才通火车是啥感受。 下午五点二十的票,四点半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我无比热爱的工作岗位。路上的士好几辆,全是滴滴约来的,不让上。 焦急之际,其中一位的哥开口说:“只要你出25,我就不等他了”,人间自有真情在,好人好事不留名!没半点犹豫,我就上了这位“雷锋”的车。 贵阳现在的出租的哥,好比我们小时候经常在清晨的薄雾里遇到的捡狗屎大爷,最见不得筐里空着,只要是路边站着人,都会腿抽一下筋刹一脚,巴不得把手伸长,一把拖将进来,再和口水吞下! 此刻在筐里的我,就是热锅里的蚂蚁:“师傅,我五点二十的火车”! 师傅:“恐怕是来不及了.....唉,小妹,火车站走不走!顺路!” 我: “师傅,我给你三十,你直杀火车站行不?” 感觉车一下注入了火箭燃料,到达火车站时,五点还差五分! 胜读十年书!何等典型的教学案例:我们在管理的过程中,与其天天开会做思想工作,谈理想,讲形势,还远远不如加五元钱的效果强大----你懂事了,别人也就懂事了。 火车站,另一种形式的农贸批发市场。唯一的区别,是这里红绿各异的长筐里装载和批发出去的生鲜“农产品”,是一种杂食动物,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因此,“批发”人的过程,套路要深得多,也更文明和轻柔得多了。 记得上次坐绿皮车,大约是八年前夏天吧,杉木河漂流往返。光阴流逝,“火车站”三个字已极少提及和想起,不知不觉中,曾经那么重要的出行方式,居然在我的生活中淡去! 候车室敞亮多了,不再如彼时之五味杂陈,我嗅不到多年前刻在脑髓深处的那种熟悉的味道,还真有点不适应。 绿皮车静静地呆在轨道上,不似原来那么傲骄,经过这些年的修练,变得不卑不亢:“你上与不上,我都在这里”!在通过门边迎宾乘务员大叔身边,进入车厢时,忽然遥想当年:好象那时的车厢乘务员都是清一色的妹子、大姐,还有大嫂吧! 这真是一个“性别不是问题,年龄更不是问题”的时代了! 车厢不挤,准时出发。 环视周边:全是青年学生!此情此景,不禁有了代入感,仿佛回到了30年前。 1988年初秋,满怀升学宴还未散去的喜气,以及无限的憧憬,我脚踏中跟响底皮鞋,腰系喇叭长裤,身披呢料四个口袋的中山服,提着“大皮箱”,天不见亮从故乡大方坐“班车”,辗转七个多小时到达省城贵阳火车站,前所未有地踱着从检票口到候车室,再到站台之间那短暂而又漫长的路。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还是突破重重封锁,成功地打听、寻觅、确认到了我人生的第一个“位置”,在史诗般的背景音乐烘托下,开始驶向了人生新的彼岸——成都。 那史诗般的背景音乐,至今记得一字不差。那就是当脚底下开始发出“轰,隆,轰隆,轰隆轰隆”的振动+铃声模式时,头顶就仿佛从天堂传来一句句歌声: “朋友啊朋友,列车就要开走,我将与您一路同行。在这温暖的车厢里,充满了友谊,充满了笑声。无论您自城市,还是来农村,我们都能和睦相处,亲如一家。来来来来来来,我祝愿您一切如意一路顺风”! 这首歌无疑是让我感动至极的,尤其是此后的四年中,每年至少有四次都被这样祝福包围着,名符其实的全时四驱4x4。能够坚持不减一丝的饱满的热情祝福,真的鲜有人能做到。 那时列车上的广播,听得落下了病根,尤其是古筝演绎的似乎有一万多首的流行歌曲,是列车播音员偷懒的帮凶!以致于到了今天,只要有古筝曲响起,我都会凝神看一看,确认自己是不是在火车上! 其实,火车上最悦耳的声音,无疑是:“香烟小吃啤酒饮料桔子江津米花糖” ,没记错!当时的版本还没有方便面、矿泉水、八宝粥这些元素。 这个天使般声音的渐行渐近,意味着进出口问题可以迎刃而解啦:想吃想喝尽管掏钱;想上厕所,赶快起身紧随小推车,到达目的地的速度,就象松哥今天打的一样快! 一生中度分如年的煎熬,莫过于当时从贵阳到成都的列车上,半夜2点至6点之间,你一遍遍地坚信自己已从满头青丝熬到两鬓白霜,每一次看手表都这样:最多才过去5分钟!妈的! 此后,其他的苦都不觉得苦了,这样的环境最锻炼人!感谢绿皮车! 那时坐火车的各种痛,今天都化成了美丽的哀愁,化成了醇香的美酒。唯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是为什么没有培养和造就一位心仪的妹子,在每次的往返征程中伴在身旁,共同聆听,那车轮发出的悦耳的轰隆,轰隆声。 如果是这样,真希望列车到了成都不要停,再往前开,不着急,慢慢开,到拉萨,或者到乌鲁木齐,都无所谓。 “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撕开后展开旅程,投入另外一个陌生。这样漂荡多少天,这样孤独多少年,终点又回到起点,直到现在才发现”,若干年前,从小县城离开父母,去求学追梦,满以为前方永远是绚丽的霞光,慢慢地,就淡忘了身后,父母从来不曾移开的注视目光。 忽然,产生了一种游子归乡般的情愫。三十年里,在外面专注又盲目地转了一圈,而今,却被绿皮车载回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小县城已是大县城,故乡只在记忆中。而母已逝,父已衰,终有一天,会不会,反认他乡是故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