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读一会儿】第二期:《上海堡垒》——致我们消逝的青春和永不回头的小野兽

风火霜月

<h3> &quot;据说一个人在世界上合适跟他在一起的有两万人,听过没有?&quot;老大说。</h3><h3> &quot;没有。&quot;我看着他的背影。</h3><h3> &quot;报纸上看的。其实你遇见两万个人里的任何一个,也许都会疯狂的爱上她。可以很多人一辈子都未必会碰见那么一个人,有的人运气更差,一下子碰见不止一个。&quot;老大悠悠地说,&quot;碰上了就碰上了吧,喜欢一个人,没办法的事,军事法庭都挡不住。就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你喜欢谁没办法。&quot;</h3><h3> ——江南 《上海堡垒》</h3> <h3>作者简介:江南,青春小说作家,2016年度中国作家财富榜榜首。巨蟹座。主要作品有:《此间的少年》,《九州.缥缈录》,《龙族》,《上海堡垒》,《蝴蝶风暴》,《光明皇帝》。擅长用大学宿舍里哥们间打屁扯皮的话语,勾出你心中早就深埋丢掉忘记不愿回想的寥寥往事。</h3> <h3> 江南算是我中学大学期间最喜爱的作家了,那时候我正从少年变成青年,心里充满着百无聊赖的迷茫和无可名状的冲动,这时候读到江南的《此间的少年》,真切的感觉到他诉说的青春往事,都是出自我的口,源自我的心。而上述这本小书,在那个网络刚刚兴起,大家还在赶时髦注册UC号的年代,感动了无数少男少女,也鞭策了不少迷妹迷弟,励志考入书中虚构学校的真身——北京大学。</h3> <h3>关于《上海堡垒》:</h3><h3> 这本书写于2006年,当时作者笔力趋于成熟,而年纪尚轻,心中的小野兽还未离去。在我看来,那是江南最最黄金的当写之年。在那之后,作者的名气越来越大,写出的作品,精彩有余,却开始混杂着些铜臭味了。</h3><h3> 《上海堡垒》属于当年比较少见的科幻类言情小说,写的是在近未来,地球遭到外星人袭击,全球各大都市撑起巨大的防护立场——俗称&quot;泡泡&quot;,来保卫自己的城市,每一个收到泡泡庇护的城市,就是人类文明得以苟存的孤岛,冠以XX堡垒之名,比如纽约堡垒、东京堡垒、新德里堡垒。</h3><h3> 而故事发生在上海堡垒几个年轻人之间,他们新参军不久,任务是维护和确保泡泡的安全。他们在闲暇时扯屁喝酒打游戏,在出任务时顶着恶心的外星人玩命战斗,在背地里各自经营(或是糟践)各自的小爱情。</h3> <h3> 我当年算是被这本书害了吧,那时我刚从高考的牢笼中挣脱出来,义无反顾的投身到网游的洪流之中,狂热的双眼根本容不下大学校园里美丽的妹子,更不会抽出闲暇来做做初入大学最应该做的事,谈恋爱。</h3><h3> 就在这样一种感情空白的状态,我读完了《上海堡垒》,让我在恋爱之前,就深刻感受到了爱情悲剧的美,这让我一度认为只有结束的爱情才是美的,尤其是那种以自我牺牲为形式的结束。这种残缺的感情观也当真祸害了我好些年。</h3><h3> 但正因为此,这本书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记太深了。我因为这本书,回头重新翻看了《太空堡垒》,也因为这本书,爱上了爱尔兰大诗人,叶芝。</h3><h3> 可惜的是当年初版的那本,我已经不知道借给谁而遗失了。十年后在报亭偶遇再版,便买来一本读读。本以为心智渐熟的我不会再对这种少男少女的言情动心了,但没想到,在该泪目的时候,还是泪目了。</h3> <h3>《上海堡垒》节选,第十五章——</h3><h3> 2022年7月14日凌晨,5:45。</h3><h3> 中信泰富广场30层。</h3><h3> 我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办公室,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急切的。昨天晚上做了总动员令,三个月的准备时间,上海将要陆沉,每个人都为了这个计划而忙碌。我听见一个上尉对他的同事大声说:&quot;你无论如何要筹集至少一个月的食品,包括婴儿食品和流质食品,否则老人和孩子的死亡率会高得吓死你……&quot;</h3><h3> 我停在将军的临时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h3><h3> &quot;进来。&quot;</h3><h3> 我走了进去,他正低着头,冷着脸,坐在桌前似乎想着什么。上次那场袭击让整个大厦的玻璃全部碎裂,这时窗口只是简单地用木屑板挡上了,灯光昏暗。</h3><h3> 我把文件放在桌上,《S计划泡防御圈扁平化技术建议书》。同样名字的文件已经有两份摆在那里了,我知道一份是大猪做的,一份是二猪做的,看样子他们比我手快。</h3><h3> 将军点点头:&quot;不错,放在我桌上。赶了一夜吧?回去休息一下,从现在开始完全放假,明天再去浦东机场,我们安排了路锦博跟着做你们最后一次飞行训练。&quot;</h3><h3> &quot;是!&quot;</h3><h3> 我攥住门把手,静默了两秒钟,回头:&quot;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么?老大你什么时候走?&quot;</h3><h3> 将军抬起头:&quot;我会留下。&quot;</h3><h3> 我愣了一下:&quot;老大你……也有机票的啊!&quot;</h3><h3> &quot;废话多!我是军人!&quot;将军的语气里带有明显的不耐烦。</h3><h3> 他双肘支在办公桌上,低下头去,用力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赶快离开。我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的疲惫,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脸。我清楚地感觉到他不想让我看见他现在的模样。</h3><h3> 为什么呢?</h3><h3> 机票……我心里一动,想到了蒋黎。像是一滴水落下来,清亮亮的,把所有蒙昧都穿透了。</h3><h3></h3> <h3> &quot;你把你自己的机票给沈姐了!&quot;我说。</h3><h3> 将军的双肩猛地一震,他身上忽然凝聚起了一股力量,绷紧着。他并不抬头。</h3><h3> 我深吸了一口气:&quot;你的两张票是不是连在一起的座位?这两个女人是不是都以为是要跟你飞到兰州去?结果她们两个总算见面了。&quot;</h3><h3> 我被那双狮子般的眼睛盯上了,他猛拍桌子,站了起来,桌上一杯茶水倾倒,洒了一地。</h3><h3>&quot;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啊?不要知道一点就在这里唧唧呱呱!你不说话,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卖了!&quot;将军的声音高亢撕裂,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来,&quot;你给我滚出去!&quot;</h3><h3> 静了一会儿。</h3><h3> 我舔了舔嘴唇:&quot;老大,两个里面……你更喜欢谁一点?&quot;</h3><h3> 将军瞪着我,可是我不怕他,我就这么看着他的眼睛。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我觉得我看见这个男人自己了,而不是那身军装。我需要怕他么?他是一个男人而已,我也是。</h3><h3> 慢慢地,他的目光退缩了,失去了焦点。他佝偻了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渐渐显得苍老起来。最后他坐回了椅子里,仰头看着天花板,双手撑着办公桌。</h3><h3> &quot;我哪知道?我这不是一直在想么?想了四五年了,还是没想明白。&quot;他声音很低。</h3><h3> &quot;老大,你说,要是你死了,她们会不会为分遗产打架啊?&quot;我沉默了一会儿,&quot;也许,她们都会很伤心,一起哭啊哭啊的?&quot;</h3><h3> &quot;江洋,不要说这种孩子话。我是一个军人,她们最初就知道,也该习惯了。&quot;</h3><h3> &quot;她们只是知道,不过并不明白吧?&quot;</h3><h3> &quot;我很喜欢这把椅子,大公司的派头,跟我们部队的就是不一样。&quot;他拍了拍椅子扶手,转了过去。</h3> <h3>……</h3><h3> 一个脚步声在我不远的地方经过,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抬头看过去。</h3><h3> 我看见了林澜,她也看见了我。我们都愣了一下,她低头用手指理了理耳边的发丝。</h3><h3> &quot;林上尉!&quot;有人在候机大厅门边喊。</h3><h3> 我看了一眼,那是个我熟悉的大校,负责机场维护和后勤的。他也看见了我,于是住了嘴,似乎不是很方便说话。我低着头,开始迈动步子,林澜默默地站在那里。我和她慢慢接近了,然后远离,相距最近的时候我们的肩头只有20厘米。大校在一旁看着我们,不知能否体会到那一刻的诡异。</h3><h3>擦肩而过的瞬间,我拎着飞行头盔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喀嚓一声轻响。</h3><h3> 我没有回头,拐过一个弯,我放开步子狂奔起来。</h3><h3>2022年7月14日晚,22:30。</h3><h3> 锦沧文华酒店1103,中央空调停了,空气暖湿发闷。我喝了一口水,继续写我的信。</h3><h3>爸爸妈妈:</h3><h3> 你们好么?</h3><h3>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封信,不过也许过几天我们就在兰州见了。</h3><h3> 事情是这样的:指挥部安排我执行上海陆沉计划,45个人,我是其中一个,潘翰田和曾煜也是。不知道这个任务怎么轮到我头上的。贼船真是好上难下,当初都是给表哥害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埋怨他。具体的时间我还不能说,不过很快了,快得你们大概都没法想象。</h3><h3> 妈妈信里说又炒了几个公寓的配额,其实我觉得没必要。按照这个趋势货币迟早会废除,就算捏着钱也没处去买东西,何苦呢?有时间还不如找几个人一起打打麻将。路依依可能已经飞兰州了,和她老爹一起。要是我运气好,没准我们四个人可以凑一桌也难讲。</h3><h3> 不过我觉得我一直比较衰,真不是咒自己,就是这么觉得的。</h3><h3> 我倒是不怕。</h3><h3> 我认识了一个人,想过要跟她在一起,可惜搞不定。</h3><h3> 我爱你们。</h3><h3>江洋</h3><h3>即日</h3> <h3> 我在灯下写这封信,12小时之后,这封信会和其他几千万封邮件一起被打成一个巨大的数据包,用无线信号发送出去。而最早的回复要在36小时之后才会到来,那时候上海已经沉入地下,所以不算泄密。</h3><h3> 我保存发送完的瞬间,灯黑了,笔记本屏幕也黑了,整个城市都黑了。</h3><h3> 这不是普通的断电,是陆沉计划的预演之一。当整座城市沉入地下,所有高压输电管线都会因为地壳的剧烈变动而出问题,到时候势必要全城断电。他们正测试断电的操作程序。</h3><h3> 那个时间点越来越近,还剩下不到42个小时。</h3><h3> 我依然站在窗前,我的视野里已经空无一人。</h3><h3> 西南面的天空里出现了隐约的紫色,似乎又有轰炸。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收到短信的声音。</h3><h3>&quot;837,各单位在外人员请注意,莘庄上空遭到了小规模的轰炸,原地待命,准备支援。&quot;</h3><h3> &quot;837&quot;,又是这个警报。这样的夜晚,你站在天空下,有时候和一个人并肩,有时候独自一人。</h3><h3> &quot;那我现在对你说!不要再来找我了!&quot;这话忽地炸在我耳朵边,空空地带着回音。</h3><h3> 心里很重,像是绾着一根绳子,有人在下面扯了扯。</h3><h3> 可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舍得的呢?本来不是你的,也就无所谓失去了,还搞得那么悲伤的。</h3><h3>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贱,总是想着回头回头再回头,仿佛再看一下就会有奇迹发生。可事情已经是那样的,该尝试的已经尝试过,该发生的已经成为过去。这个结果你不喜欢,可是你只有接受,多看一眼有什么用呢?相信你自己的眼睛,你不可能骗自己到死。</h3><h3> 我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很久不动。屏幕的蓝光在黑暗中凝滞了20秒钟,熄灭了。我把手机慢慢地放回桌上。</h3><h3> 我看见那只小野兽的背影了。它扛着它的小包袱走在苜蓿盛开的小路上,渐行渐远,就这么分别吧,不要回头,不要让我看见那个小东西沮丧的脸。</h3><h3> 我靠在窗前,看着天空中紫色的流星和盛开的紫色大丽花。它们的花瓣破碎在那层透明的壳上,流水一样向着四方奔流,熄灭时仿佛烛火迎着突如其来的寒风。</h3><h3> 她说这是一个将被记忆的时代,可是留下来记忆这个时代的是谁?</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