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泗的年味

豌豆

       都说过了腊八就过年，不知不觉腊月快过半，鸡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又到年关了。

        人们又开始忙着采年货了，现在不象过去什么都得亲手做，去一趟超市吃喝用什么都可以一票搞定，甚至动动手指网购，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送货上门。比起往年起早赶集自已动手开炸做来不知便捷了多少倍，可是年味儿却是渐渐消失了，再也没有小时候那种让人难以忘怀的浓浓年味了。

       老家在湖泗，那些烙着醇香年味的春节都是在这过的。离家已数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对于游子而言，故乡如母，无论走多远与老家之间永远都有一根剪不断的无形脐带。我的老家虽小，却盛满了我的童年欢笑青春暇想。

        老家的每一处地方都让我留连牵挂。这是湖泗的七海水库，供养我们世世代代湖泗人的饮水，我们的生命之源。伴随着我们的成长，见证了我们的青春，岸边石堤上留下太多我们的脚印。每年回家过年的正月初一我都忍不住去那水库边走一圈，跟她喃喃的道道心事，就象我久别的朋友。

       这是老家湖泗的航拍图，从高空俯瞰真的只是个弹丸之地，仿佛一只手便能盖住。而偏偏就是这么个面积不过80多平方公里，人口仅3万多的小镇，却是我们这些离家在外的湖泗游子们魂牵梦绕最无法忘怀的故乡！

       老家的年味从腊月就开始漫延开来，家里养了猪的人家头等大事便是杀那养了一年的大肥猪。

我们做小孩时一听见年猪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便跑着跳着追出来看热闹，看着几个壮汉七手八脚用绳子捆住猪的前后脚，还得按住猪身猪脚。那杀猪的师傅麻利的用长刀从猪喉处下刀点猪心让猪断气，捅断气管放猪血，再在前脚割开一层皮，用钢仟捅几个气路，用打气筒打气。把猪打得周身圆鼓鼓的，然后倒开水烫再用大刀片刮猪毛，刮净了猪毛后开胸除内脏。

      杀一头大肥猪得四五个大师傅忙活半天，我们小孩儿站旁边围着又想看又怕看，却实在又不想错过这热火朝天的场面。

       猪杀好了就开始分割猪肉，切的切剁的剁，有时主家还特地把猪头留给几个杀猪师傅下酒吃。好肉自个留些吃和腌用，吃不完的拿来卖。这些新鲜士猪肉可都是紧俏得很，买家们早早就预订好了。

    我家没养过猪，以前老妈总是早早跟要杀猪的人家预约好，待杀了猪留多少肉我们。其实从冬至开始家家户户腌腊鱼腊肉都已是多少年流承下来的老传统了。把盐和花椒放锅里炒熟，均匀抹在一刀刀五花肉上放大瓷缸里腌着，隔两日还要翻动下，约摸腌一个多礼拜那盐味已渗进肉里了，趁着天晴赶紧的穿根绳子挂在屋外竹杆上晒。

      冬天去雪地里掐了几根脆嫩的红菜苔，切几片晒好的香腊肉，锅里爆几根红尖椒一起炒，那香味闻着就想要吃。常常一盘腊肉炒菜苔才端上桌便被一抢而光了，感觉炒啥蔬菜配几片腊肉顿觉美味无比了。

    腌了肉自然少不了腌鱼，鱼肉同行似乎才是圆满。年底鱼塘丰收，各家各户都要买上几条。多半都买草鱼腌，不嫌贵的也有买青鱼做腊鱼，青鱼的口感略胜于草鱼，肉更好吃有味。有的人家连鱼鳞也不打直接掏了内脏就腌，我总觉这太不干净了，定要老爸腌时刮尽鱼鳞洗净了血水再腌。

腊月里一到晴天，家家户户门前或墙上或横搭的竹竿上必是挂满了腊肉腊鱼，飘着浓浓的年味，小猫小狗儿都时不时抬起前爪来想够一够闻一闻。我老妈煎的腊鱼可是一绝，就连一向不爱吃腊鱼的我也会忍不住夹一块尝尝。

      

       农家人几乎家家都种有黄豆，晒干了放到年底留着打豆腐用。那时的黄豆椭圆饱满是真正的绿色食品，不象现在市面上卖的每颗都一样滚圆的转基因黄豆。

     

    先得把黄豆洗净泡上一天一夜，再放在石磨里磨成豆浆（现在都用机器打更快），但还是觉得石磨慢慢磨出的口感更醇些。

      

      磨好的豆浆放大锅里加热后再装在木盆里，盆上垫一层纱布好过滤豆浆里的豆渣，待豆浆滤少了再舀进盆里，提起纱布，把豆浆过滤出来。

       调好石膏水，把过滤好的豆浆倒入装有石膏的木桶里，等到豆浆凝成豆花再装进木盆压成豆腐整块，用木锅盖盖在上面放些石头等重物压着。

       凝成豆花的豆浆等到冷却后打开纱布便呈现出一大整块白白嫩嫩的豆腐了，冒着豆香味的白气，纯正的农家特产，是老人们的最爱了。

   要炸豆腐角还得把豆腐切成一个个小块，煎着吃切小四方长方的，湖泗的老习惯多是切成三角形用来炸豆腐角，拌碎的用来炸豆腐元子。

       炸豆腐角几乎是俺湖泗人过年每家必不可少的一道菜，不管喜欢不喜欢吃都多少要炸一些。炸好了有的放在圆圆竹铺栏上晒，有的用线绳穿起来挂墙上晒，煮火锅时下几个放里面煮着吃也别有一番风味，这也算湖泗一大特色菜。当然还可以切成细丝和苕粉面条一起炒成合菜面，农村红白喜事摆酒席时上的第一道菜便是这人人爱吃的合菜面，容易筷子打架的一道美味农家菜。

　　有时候老妈带我下乡里买猪肉时顺便看看人家打糍粑也是很过瘾好玩的事。蒸熟的糯米饭用杵棒子打，有的在地上埋个小缸子，糯米团放在里面，一根长长粗粗的棒子一头是木锤子一头用脚踩，直到把糯米团压得象绞糖一样黏糊糊。

        年饭里我们最期待的便是这盘糖炒糍汤圆了，我们湖泗土话叫“炒巴坨”。用糯米粉子搓成一个个圆汤圆用竹簸箕装着，锅里放油不停的翻炒，炒到快熟时浇糖水再炒，每个“巴坨”便都粘在一起，一筷子夹起一个下面总要吊着老长的一个，又甜又糍，吃到嘴里香呼呼。有时粘成一大团四五双筷子一起来扯，场面极其滑稽好笑。

       有时炸肉圆时忍不住扔几个糍粑进去炸，蓬胀得金黄灿灿，沾点白糖就往嘴里塞。

   没办法，就是特爱吃糍粑，想起来就忍不住要流口水似的。油炸吃腻了就换用油煎，其实每一种吃法都是很香糯酥口的。

    我们小孩儿没事时还喜欢把糍粑一个个排着放在火炉边上烤熟，既是好玩也是好吃。两面烤得焦黄有时还犯糊，里面已经融软了，用根筷子叉进起来咬着吃。

    到深秋时节也是红薯成熟出土的时候，扯了苕藤子用锄头一天能挖好几担。挖苕这活看起来粗犷实则也是要点技术的，这红薯埋在地里一个个长得肥头硕耳的，若不小心一盲锄下去就很容易给挖破了。红薯可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一道粗粮，老少皆宜。

     农村特有的烧柴火的大土灶不管是蒸红薯还是煮锅巴饭那味儿倍香。我就喜欢在灶口儿塞柴火，顺便往灶膛灰里丢两个红薯，暖和又有好吃的。还有柴火饭起锅后的一层香硬的锅巴，那可是任何名牌电饭煲也做不出来的味道哟。当然灶上蒸红薯更是香得不要不要的，让人闻着直流口水。

       把红薯放大土灶上的大铁锅里烧大火蒸，揭开锅盖的那刻是最让人兴奋的，一锅儿香味迎面扑来满屋子里飘荡。小的时候都顾不着烫不烫抓出一个边吹气边忙着剥皮，热乎乎往嘴里塞，又甜又软胜过世间任何美味，红薯从小吃到大却仍是百吃不厌。

      蒸熟的红薯等放冷后切成片拿外面去晒，晒成红薯干，也是家里来客人一道可口的零食。

   有的切成片或油炸或炒成苕片，放嘴里一嚼嘎嘣脆，又甜丝丝，不比现在超市里买的零食差。正月里跟大人去乡下拜年临走时主人家总会抓一大把塞我们口袋里，每个荷包都鼓鼓囊囊的。

       还有不能少的是炸肉丸子，以前这是老爸的专长。那时只顾着吃竟很少关注是怎么做的了，只记得老爸把肉馅加了鱼红、鸡蛋及葱、姜、盐什么的装一大瓷盆里使劲往一个方向搅动，搅得模糊一团再捏在手里往外一挤，用勺子接着放油锅里炸。

        老爸总是慢工出细活，一个一个不紧不慢的炸，我们就悄悄躲在他后面，他夹起一个放漏筛里我就偷偷用筷子夹住往嘴里一塞。老爸眼神不好，等他转头检查漏筛里的丸子时才发现已被我们偷吃得只剩廖廖无几的几个了，顿时气得大吼我们是好恰佬，我们则摸着撑饱的肚子散鸟般跑开了！

    除夕前夜开炸时我常被分派的任务是剪大豆，把大豆泡涨了再用小剪刀在中间剪个口子，刚开始觉很好玩，但剪长了手上都要被剪子磨破皮。剪好的大豆在开炸时放油锅里炸，炸成又香又脆的南花豆，这可是下酒的一道好菜，孩子当零食吃玩。

    花生都是自个地里种出来，扯花生跟挖红薯一样乐趣无穷，提起一串象一只只肥肥的蚕蛹。每次跟着老妈一起去地里扯花生我总是兴奋异常，感觉象去挖宝似的一点不觉得累。

      花生的吃法太多了，过年时待客自是少不了它。带壳在锅里炒着吃，花生米炒着吃油锅里炸着吃，吃法无穷美味如一。

       想必每个在乡镇长大的孩子对这炸米泡的机器都不会陌生。一到腊月这流动米泡机生意愈发忙碌起来。不管在哪处周边总会围满一群孩子。

那掌机器的老汉握住那密封的铁锅一端把手不停的旋转，一边不停添柴火，把火烧得红旺。等那“呼呼呼”的声音停了就是要开锅倒米泡了，我们赶紧捂住耳朵往后退，只见那老头儿用一根铁棍子不知怎么在锅头那端用力一撬，便听“嘭”的一声巨响，冒出一大团白烟来，一股子清香随着那白烟袭来。哗啦啦从炭黑的铁锅里倾泻而出一堆大珍珠一样白晃晃的米泡来，诱得我们直咽口水。

       爆出来的米泡象一颗颗小鱼脬儿松散得很，装一袋子吃我可以一上午不停嘴，泡在糖水里味道也不错。那时大人还喜欢把这散米泡沾上焦糖滚成一个个米泡球或者粘成整块的再切片放在搪瓷坛里。还有一种自家炒的米泡，湖泗土话叫“豆茶”，把糯米或粳米和盐一起放大灶里炒，里面还加了黄豆，炒得略焦黄熟咸味，香味也上来了。这个嚼嘴里是脆脆的，跟爆米花机里炸的米泡松软带甜味正相反，但味道都一样好吃。反正不管怎么弄我们小孩儿都爱吃。

    这小吃的学名我也忘了怎么叫，我们湖泗的土话就叫翻饺。手工做翻饺也是我小时最喜欢做的。那时姨妈总会叫来祝家湾子的大伯爹来帮忙开炸，做这些他可是行家老手。只见他和好面后擀成面皮儿，再切成一片片长形小面片，中间割开三道长口子，我就两片一重叠往中间口里一翻，一个翻饺便成了，那时我戏称这是孙悟空翻筋斗。

      油烧热了一个个往里下，大伯一边用两根大长筷子翻动一边用铁漏子捞，刚出锅的翻饺香脆可口，我总是边做边偷吃。

        要炸的东西可真不少，还有猪耳朵和小麻花。记得我老爸是会做猪耳朵的，也不知中间那层红色是怎么做出来，只怪儿时光顾着贪吃压根没记着是怎么做的。老爸眼神不好使，猪耳朵常切得“厚此薄彼”的很不均匀，有的厚到咬不动，为这他也没少挨老妈的嚼。

      炸小麻花还得请教麻花老师傅罗爹爹，他可是做了一辈子的麻花工匠了，整个湖泗街就数他家的麻花最好吃了，罗爹爹一出手那炸出来的麻花吃到嘴里必是满口皆香。

    这麦牙糖也是年味里令我回味无穷的一种，我们土话就叫它板糖。

那板糖贩子常挑着个箩筐担子，一边挑的是盖着塑料布的板糖，一边挑的是装着换板糖收来的废铁、塑料拖鞋等什么的东西。手里摇着个小铁铃儿，走哪摇哪响，嘴里还吆喝着。

我一听那铃铛声立马兴奋起来，赶紧着在家翻箱倒柜找旧拖鞋寻废铁。曾把家里门锁的铜锁芯撬出来、把老妈夏天要穿的好拖鞋及破了点口的铁柴刀都偷拿去换板糖吃。也想不明白那时怎那么好吃，吃得糖粘着卡在牙缝里捞不出来也还要吃。

     老妈一直喜欢养鸡，她养的鸡又肥又壮。过年吃年饭时总要杀两只，一只炖鸡汤一只烧给我们吃。那可真是真正的土鸡汤，一锅里尽是黄油汤，鸡肉又鲜又嫩。两只鸡腿我们一人一只，我大口咬着鸡腿竟想起阿凡提不也是最喜欢吃鸡腿的吗，我吃了会不会变得跟他一样聪明呢？

    大年三十吃完年饭就得要贴春联了，老爸早早就把对联准备好了，调好面粉水在炉上煮成浆糊，用软刷子刷到门两边墙上，我负责在下面递联子。歪一点不行，偏一点不行，来来回回老爸总要折腾半天工夫才把对联贴好。红红的对联贴上墙，再挂两只红灯笼，那过年的喜庆味儿一下子便呈现出来了。

       过年里最温暖的时刻便一家人围着火盆坐一起边烤火边聊天了，红红的炭火串连起一颗颗红热的心，有时一年也才难得这么一聚，天长地短的道之不尽诉之不完。攒了许久的干柴火全派上用场，旺旺的火把每个亲人的心烤得暖暖的。

    小时候看的便是这种莺歌牌的老电视机了，一台电视机前总围坐着一大群的人。虽然只是黑白的，有时还图像不清布满雪花，而对于能有电视看已是天大的乐事，那时候可不是每家都有电视看的哟！

    那时几乎全国有电视的地方都会收看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这可是除夕夜全民毕看的娱乐节目。

记得最逗人乐的便是说相声。马季先生即便不说话就往那一站都会让人忍俊不禁。印象深刻的还有姜昆唐杰忠说的相声和陈佩斯朱时茂表演的小品，总会逗得我们捧腹大笑。每家电视前都是一片欢声笑语，男女老少齐聚一堂其乐融融！

   正月里最热闹的民俗当属这耍龙灯了。各个村子里自发做的龙灯，到镇上本家里去耍，提前打好招呼送帖子。龙灯进家都是吉祥好兆头，接龙的人家得要准备万响的鞭炮还有京果、条烟及红包东西。那“龙”在家游一趟驱走了霉气，预兆这家人来年风调雨顺全家平平安安。

    晚上龙灯玩得更欢，若门前有一大块空地，那“龙”跑得可就撒欢了。龙头追着圆珠球跑，舞龙的人扛着龙身飞快跟上，并左右晃动，舞那尾巴的象被拖着跑似的。老妈总要我们从龙身上钻过来钻过去，说什么小孩子钻过龙身来年便不会生病。甭管迷信不迷信反正就是好玩，孩子可不会想那么多。

      只是那些散发着浓浓年味的春节再也回不来了，只能留存在脑海中慢慢回味。但愿每个湖泗长大的孩子不管身在何方都不要忘了回老家的路，老家的年味才是最香最纯的！

       附一首苏轼的《守岁》，望在外的游子们早日回家过年，和家人们一起守岁！

       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

       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

       况欲系其尾，虽勤知奈何。

       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

       晨鸡且勿唱，更鼓思添挝。

       坐久灯烬落，起看北斗斜。

       明年岂无年，心事恐蹉跎。

       努力尽今夕，少年犹可夸。

（大米在此感谢各位阅读，衷心谢谢大家了！在此提前祝各位新年快乐！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