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疏淡的冰雪情结

北风轻轻吹

      从未疏淡的冰雪情结

我的家乡在素有林海雪原之称的黑龙江海林市，虽然现在定居在青岛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可家乡依然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尤其是每到隆冬季节，总在难以见到雪花的城市，遥想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故土，这几年更是有意选择在冬季里回家乡，看冰踏雪，在冰清玉洁的世界里找回童年的感觉。

      林海雪原，其实就是一片绵延起伏的大山。这片大山叫做张广才岭，属长白山支脉，北起松花江畔，南接长白山，东与完达山相连。这里群山连绵，林木繁茂，四季风景如画。张广才岭这个名子也颇有来历，早在康熙年间，这里因森林资源丰富，珍禽异兽广布，被康熙赐名为“遮根猜”，这在滿语中意为“幸头好”，即吉祥如意的意思。道光年后关内汉人大量移民至此，把遮根猜读白成了”张广才”，于是便有了张广才岭这个名子。解放战争时期，英雄杨子荣剿匪的战斗传奇，以及后来以此为素材创作的长篇小说《林海雪原》和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让这片群山声名远扬，“林海雪原”也就成了这里一个特有符号。

      隆冬季节，走进这片群山，你才会真正知道什么是茫茫林海，皑皑雪原；什么是雪压青松，玉树琼枝；什么叫冰清玉洁，银装素裹。也才会真正远离都市喧嚣，远离浮尘雾霾，走进令人身心俱爽，宁静安祥的童话世界。林海雪原最有代表性的地方当属位于大秃顶子山北麓的亚雪驿站，主峰海拔1691米的大秃顶子峰，是黑龙江省最高峰，太平洋暖流与西西伯利亚寒流常年在这里交汇，形成了冬季天天飘雪的特殊气候，造就了十里冰雪画廊的绝世美景。两次去亚雪驿站，都是在午后。一次风雪弥漫，一次晴空丽日，都是冰雪世界感受却截然不同。风雪中，看那雪挂青松蒙上了一层暗淡的轻纱，山风低吟，林涛轻舞，林海的深邃玄密，雪野的清冷空灵，让人觉得自己走进了国画大师的水墨之中。晴空丽日下，冰雪画廊先就有了一种明快的色调。那雪纯净洁白得令人难以置信，霜雪凝结在树木上，让形态各异的林木，变成了一件件如白玉雕成的艺术珍品。沿雪中的木栈道行走，两旁玉树雄奇，琼枝摇曳，阳光从林中的缝隙里透射进来，雪地晶莹，树影斑驳，好似走进了仙山迷宫。白云在湛蓝的天空飘动，远山亦如绵柔的云朵，洁白轻盈，层峦跌宕，怎么看都是一幅幅绝美的图画。身着各色羽绒服的游人，是这纯净壮美景色的最好点缀，惊诧、欢笑、呐喊，时不时地就会迸发出来，让这宁静的大山平添勃勃生气。最刺激的莫过于乘坐雪地摩托在山林里的穿越，驾驶雪地摩托的都是车技高超的中年人，那些玩儿惯了山，玩儿惯了雪的人，全然不顾乘坐者的惊悚，在崎岖的山路上，让摩托车狂野如飞，有时候剧烈的颠簸，直让人觉得自己随时会飞离车身，甩向幽深的山谷。有惊无险的雪地穿越，令人久久地回味，让人在阵阵后怕之中，获得超乎寻常的愉悦。

        走进林海雪原，不能不去雪乡。中国雪乡原名双峰林场，位于牡丹江西南部海林市大海林林业局境内，是张广才岭与老爷岭交汇之处。雪乡夏季多雨，冬季多雪，积雪期长达7个月，从每年的10月至次年5月积雪连绵，年平均积雪厚度可达2米，雪量堪称中国之最。雪乡的雪雪质好，粘度高，随物具形，幻化出千姿百态的景致。雪乡百余户人家，每到冬天，家家户户的房顶院落，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白雪，那雪并不会随风旋走，而是随物凝结成奔马、卧兔、神龟、巨蘑……，变化多端，令人叹为观止。去雪乡，不仅会领略大自然的神奇，感受那童话世界般的美丽，而且还会在片洁净的天地里，寻觅到古朴自然的东北民风。木刻楞的民居，热乎乎的火炕，风味独特的大锅炖菜，粘豆包冻饺子，冻梨冻柿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还有冰天雪地里吃冰糕，许多在南方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现象，在这里是那样的习以为常，司空见惯。吃冻梨冻柿子，惯常的做法是放到冷水里解冻后再吃，而我从小就愿意直接拿来慢慢地啃着吃，那种凉森森、甜丝丝的感觉真的很爽。在雪乡我又找到了儿时的感觉，一下子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真时代。只有融入到那样的环境，只有亲身体验过那样的生活方式，你才会真正认识东北的冬天，才会真正理解东北人的豪爽。

     雪乡的夜景尤为迷人，大红灯笼把雪屋雪地映照得橘红粉嫩，那些张嘎子、钱串子家暖意融融，虽然是刻意营造的旅游景观，却也还原了东北人过年的真实场景，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积雪，挨着家的观景，玩够了再去梦幻家园的大舞台，看一场地地道道的二人转，让心灵回归到久远的从前，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中国雪乡藏在大山深处，却声名远扬，就因了这独特的雪，迷人的景，豪放的情。雪乡离我的老家不远，过去一直没去过，近几年却接连去了三次，每一次去都有不同的感受，我把这累积的感受写成了一组诗句，算是见闻，算是感慨，亦算是留恋。——双峰飘雪柔如丝，层层叠叠似棉絮。就物随形塑新姿，人间童话堪称奇。/红灯映雪忘天寒，梦幻家园不夜天。 熙来攘往如赶集。雪乡天天过大年。/煎炒烹炸大锅炖，山珍野味真诱人。数九寒冬吃冰棍，热炕催眠睡梦沉。/雪地摩托抖精神，狗拉爬犁载客奔。高坡滑雪疾如飞，行人移步都小心。雪乡，冰雪成就的童话世界，一个去了还想去的地方。

     

         冰雪终有融化时，冰雪成就的美景，在我的心中却成为恒久的美丽。“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唐代大诗人岑参的咏雪名句被世人千古传诵，以春花喻冬雪，意境鲜明独特，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千树万树梨花开”令冰天雪地的塞外有了浓浓的春意，赋予鞍马风尘的征战生活一种浪漫的色彩。然而，依我的感觉，用“千树万树梨花开”来比喻寒冬里的雾凇奇观则更为贴切。雾凇俗称树挂，是在严寒季节里，空气中过于饱和的水气遇冷凝华而成，是可遇不可求的自然奇观。雾凇并非冰雪，而是由于雾中无数零摄氏度以下尚未结冰的雾滴，随风在树枝等物体上不断积聚冻粘的结果，其形态为白色不透明的粒状沉积物。雾凇形成既要气温很低，又要水气十分充分，同时具备这两个形成雾凇的极重要而又相互矛盾的自然条件非常难得。雾凇洁白晶莹，附着在树木物体上，宛如琼树银花，把冰雪世界装点得素雅妖娆，壮丽迷人。这一自然奇观会令观赏到的人，忘却严冬的寒冷，放佛置身于生机盎然的春天里。

         从小生活在东北的我，对于雾凇并不陌生，但见过的都是在家乡小河边的小景致，真正领略到雾凇的奇丽壮美，是在与家乡毗邻的林口莲花镇雾凇岭。莲花镇位于牡丹江林口市西北部，国家级大型水电站——莲花电站距小镇不足两公里，牡丹江从镇内蜿蜒流过。莲花湖的水经过水电站发电机组后温度升高，再顺流而下注入牡丹江，就形成了数十公里江面临寒不冻的奇特现象，同时也造就了美丽的雾凇景观。去莲花镇那天，天气格外好，蓝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西北风轻轻地刮着，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并没有让人感到多么寒冷。那个冬天的雪是几十年来最大的，路两旁的积雪形成了天然的护栏，那是每次下雪清理路面堆积起来的，虽然这护栏不堪撞击，但依然给人一种安全感。车子匀速平稳地前行，路旁的村庄，远处的大山，全被白雪覆盖着，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是那样的洁净和安宁。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上午十点多我们就赶到了莲花镇。入住一家事先联系好的小旅馆，吃过午饭，陪我前去的朋友便拉着我去他熟悉的观赏点察看。我们走马蹄形的盘山公路，看白雪皑皑的连绵群山；登电站大坝，远眺冰封雪覆、宽阔壮美的莲花湖面；爬观景高台，尽揽蜿蜒东去的牡丹江水。虽然未见雾凇奇景，这冰雪世界的美丽，已令人心动不已。

      夜晚，星空朗朗，宁静安详。朋友告诉我，雾凇的形成除了足够的水汽和较低的气温，还需要无风的天气，因为风会把刚刚凝结起来的粒状物吹落，雾凇就难以形成了。这个季节寒冷没的说，第二天要举办雾凇节，电站会有意增大排水量，水汽也会十分充足，唯一担心的就是夜里风会起来，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凌晨四点我们准时起床，去大坝下面的一处江湾拍日出，这是个经常有奇观出现的地方，在预选的机位架好相机，东方渐渐地现出了一抹红晕，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江两岸的山榆和柳树依然是光秃秃黑黢黢的，江面上雾气升腾，水流和缓，没有期待中的景色，是风作祟的结果。少了雾凇的日出依然美丽，却终有遗憾，朋友看出了我的失望，微笑着告诉我，莲花镇这段江面有十几公里长，镇东有一处雾凇岭，江岸除了杨柳榆树和各种灌木，还有陡峭的山崖，那山崖是可以减弱风速的，这个时候应当有雾凇出现。于是我们迅速转换场地，抖擞精神向雾凇岭奔去。太阳已经升起，洁白的世界又呈现在眼前，车子沿着江边的公路东行，景色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变化，还没到朋友说的那处雾凇岭，已经清晰地看到了江边和山崖上洁白晶莹的雾凇美景，看来朋友真的是经验十足。

       第一次见到这样壮美奇丽的雾凇。蒸腾着雾气的牡丹江水，在这里受到山崖的阻隔，形成了一处大江湾，也让风的影响消失殆尽。雾凇便在这个滴水成冰的早晨把自己的美丽呈献给大家。江边那形态各异的柳树和榆树，此刻都变成了白发仙女，那细长的枝条，结满了洁白的霜雪，恣意的伸展着，令那遒劲的枝干也显出了几分婀娜。初升的阳光从枝条的缝隙间洒向雪地，让洁净的地面有了斑斑驳驳的光影，让人生出那种神奇梦幻的感觉。观赏和拍摄雾凇的人在树丛里游走，那些身着艳丽防寒服的女人，急切地与雾凇合影，是让自己的倩影镶嵌在雾凇奇景里，也是让雾凇为自己的美丽增色。莲花镇这处雾凇岭真的是别有洞天，江水涌动，白雾升腾，江边的薄冰层层叠叠，记录着江水深深浅浅的变化；江岸上的树木疏密有致，错落中像是有意构思着一幅幅美妙的图画；更奇特的是，江边的山崖上，岩缝中顽强生长着的那些松树和灌木，也让升腾的水汽凝结在自己身上，雾凇的小巧曼妙与岩石的苍劲凝重相互映衬，雄奇俊美浑然一体，令观者无不感叹大自然的神功。我欢快地释放着快门，尽情地摄取美景，有时不经意中撞动树枝，脸和脖子上就会骤然有些丝丝凉凉的感觉，那是如霜似雪的颗粒落了下来。雾凇是美丽的，雾凇奇观却是短暂的，大约十点多，冬日的阳光和不时吹来的轻风，便让雾凇渐渐地摇落了。人们赞叹雾凇的华丽亮相，也惋惜雾凇的急切谢幕，我却觉得雾凇的美丽是恒久的。是的，雾凇可遇不可求，但只要自然的法则不变，雾凇就必然会出现；雾凇奇观不会长久的留存，但越是短暂，留在人们记忆中的烙印就越是深刻；越是不能随时观赏，越会引得人们更多的思恋和遐想。美丽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必然会有恒久的魅力。冰雪世界，永远是我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