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原东北中学教师 石光(张东之,字右彦)</span></p> <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九·一八”事变后,张学良将军为收容东北青年学生而创办的东北中学,最初叫东北学院,张将军亲任校长。这是在国难中成长的一所完全中学。 </p><p class="ql-block"> 日本帝国主义蓄意侵略我国,从“九·一八”这个悲惨的日子开始,魔掌伸向了沈阳,侵占了我东三省。东北军民奋起抗战,气壮河山;但蒋介石不抵抗,把大好山河让给敌人,使东北人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p><p class="ql-block"> 不甘心作亡国奴的人们纷纷流亡到关内。大中学生,也逃亡到北平,东北中学就是在这里成立的。“七·七”事变后,在抗日战争的年代里,这个养育东北青年学生的学校,流亡于祖国各地。为打回老家,收复失地,武装这个学校的学生,张学良将军又发给这个学校枪支弹药,其中有机关枪、短枪、步枪,每人一支。</p><p class="ql-block"> 东北中学于1935年由北平迁往河南省境内的鸡公山。在张学良将军被软禁后,国民党收缴了这个学校的武装。抗日战争开始后,即1938年的暑期,东北中学迁往湖南桃花江畔的桃花坪。过半年后,因战争吃紧,又从桃花坪水陆兼行,经贵阳而入四川,到达自流井。历经八年抗战到日本帝国主义投降,抗战胜利后,这个东北子弟学习、生活的学校,就不知所终了。</p><p class="ql-block"> 我在东北中学,自鸡公山起经过艰难的路程至四川的重庆止,当了一年半语文教员,这个学校的前前后后我均无所知,仅就这一段而且是记得起来的,略记如次。</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我到达东北中学之前,那是1938年的春天,我正在汉口的东北救亡总会的《反攻》半月刊当编辑,忽然听说青年诗人李曼霖在鸡公山被枪杀。</p><p class="ql-block"> “七·七”事变前,张学良将军为东北人作喉舌,出资办了《东方快报》。我在这家报馆作文艺副刊编辑,李曼霖是外勤记者,记得他写了不少读者喜爱的报告文学和散文式的新闻报道。“七·七”事变后,我和他先后离开沦陷的北平。</p><p class="ql-block"> 孤立在豫鄂边境鸡公山的东北中学,在张学良将军下野出国后,国民党当局想插手这个学校,蓄谋己久。“七·七”事变后,国民党政府把这个学校改成国立,派赵雨时、赵尺子两个国民党员去鸡公山接收这个学校。东中学生拒绝了这两个党棍。接收人员进不去这个校门,就在校外设办事处,挂了一个“国立东北中学办事处”的牌子,东中学生理直气壮地说,学校就在这里,为什么又出来个办事处。学生去摘这个办事处的牌子,赵尺子等人调来了军队镇压,冲突终于发生了。</p><p class="ql-block"> 当时李曼霖为谋职业,来到了鸡公山,在学生和接收人员发生冲突时,他在学生中间宣传东北人要团结起来,一致抗日,希望说服学生,平息争端。部队的军官,错误地认为这个高个的青年在人群中串来串去,一定是个学生代表,便朝李曼霖开了一枪。枪是朝李曼霖的腿部打的,不是致命的地方,后因破伤风而死亡,这是我事后了解的详实情况。</p><p class="ql-block"> 赵尺子这个人,混迹于新闻界,我也认识此人。我曾寄信给他,责问李曼霖的死因,他回信竟颠倒黑白,说“学生闹事,部队向空鸣枪镇压,学生见部队开枪,情急夺枪反击,李曼霖中弹身亡。”</p><p class="ql-block"> 他把枪杀李曼霖的罪过,轻描淡写地转嫁给学生,如此狡猾无赖,实属罕见。</p><p class="ql-block"> 李曼霖之死,在武汉的东北人都十分悲愤。张庆泰(现在辽宁省“人大”常务副主任)和我商量集资,出版了诗人李曼霖的长诗《高粮叶》,作为纪念而寄托哀思。记得我在书中写了一篇悼文,痛斥国民党当局摧残了一株茁壮的文艺幼苗!</p><p class="ql-block"> </p> <h3>三</h3><div> </div><div> 东北中学的学生拒绝国民党当局接收这所学校,他们坚持斗争,终于迫使当局妥协,撤回了接收人员,与学生协商,另派无党派人士当校长,达成了协议。一位地质学博士马廷英在学生的欢迎声中登上了鸡公山。</div><div> 马博士专心致志研劣地质,手持锤子,遇到石头,就敲敲打打,不问政治,也不问校政。这个学校有了这样一个博士表面上平静了。但也并非太平无事,因为掌握学校实权的,如教导、训育、总务主任等,还都是一些不学无术的党棍,矛盾还存在,一触即发。</div><div> 可能有什么人指点过马博士:“东中”得有人组织领导学生,作抗日救国活动,东北人的子弟,连那些初中一、二年级的孩子,对国破家亡,也无不忧愤于怀,都有打回老家去的渴望,把这种思想感情,引导到对抗日战争的关心上,需要有人组织领导。但是学生对学校的当权者,不可能信赖,而是厌恶;学校中不乏有学问的教师,这些教师是很受学生尊重的,其中有不少在今天都成了名教授,可是他们在当时,清高自负,都以为过问教书以外的事,是庸俗的,是可耻的,这两种人都是不能依靠的,马博士乃想从校外请这样的教员来指导学生活动。经东北大学同学的介绍,也经东北救亡总会的推荐,我由《反攻》半月刊的编辑部,一肩行李半箱书,也走上了鸡公山。</div><div> 临行,东北救亡总会党内负责人刘澜波同志和我谈话,嘱咐我去“东中”要爱护那些无家可归的流亡孩子,我铭记在心。</div><div> 雄立在豫鄂边境的鸡公山,风景秀美,杂花丛生,松竹长青。山顶的巨石状如雄鸡,这是鸡公山命名之由来。但在山路之侧,诗人李曼霖的孤坟偶然映入眼帘,悲伤之余,就无心浏览风景了。</div><div> </div><div>四</div><div> </div><div>东北中学师生中的共产党员,在“七·七”事变后,全部下山走上抗日救国的道路。我到达“东中”之始,由于不见党的活劝。开始我还认为保密,后来知道在战争一开始的时候,东北中学师生中的共产党员确实一个也没有留下,在东北中学的学生中只有一个“民先”组织。</div><div>由于我是从东北救亡总会来的,很快就和“民先”组织联系上了,也很快就和这些青年学生建立起革命的友情。</div><div>在东北中学,我教高、初中(鸡公山初六级——编者)两个班的语文。除了给两个班的学生上课之外,我把全部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和学生一起搞救亡宣传活动了。</div><div>这一时期,作抗日救亡宣传的积极分子,今天我能记得起的,有黄德甫、刘黑枷、吕伟功、苗雅丽、于自中、王书画、王的、戴临风等。宣传中,学生们写传单、编墙报,创作快板、小调、大鼓,作街头讲演、演活报剧。鸡公山不断地响起了抗日救亡的歌声。在鸡公山是这样的,在由桃花坪,经贵阳到四川,一路也是这样的。他们艰苦奋斗,废寝忘食,慷慨激昂,出于一片爱国热忱,使城乡人民深受教育,大大鼓舞了人们抗敌的斗志。特别是由桃花坪,水陆并进,经过半年之久的长途跋涉,到达四川。一路在农村、城镇的宣传活动,给人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八年抗战的历史上,也应给这一支学生宣传队伍在功劳簿上大书一笔。</div>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戴临风、钟冝洁在东中抗日宣传队演出的《放下你的鞭子》剧照</span></p> <p class="ql-block">东北中学的学生,自桃花坪到四川这一路上做了艰苦的抗日宣传,也伴随敌人飞机的轰炸,这一路,多次遇到敌机投弹。记得在芷江镇,遇上敌机轰炸,我带领了一班初中生,跑到郊野躲警报。敌机炸过,一个学生拿着一块弹片给我看,说这块弹片落在他们脚边,得拿回家去给他妈妈看看,回镇,见到镇内炸出一个直径约五十米的大坑,屋倒墙倾,电线杆子倾斜,被炸死的同胞断肢、残臂挂在电线上,惨不忍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东北中学由无党派人士掌政,表面上是平静的了,而掌握实权的,还是那些党棍,矛盾还存在,在学校到达四川之前,矛盾还没有大爆发。譬如宣传抗日活动,学校当局和学生之间有矛盾,当局不敢公开反对,却从经费、物资上加以控制,经过学生多次斗争也就解决了。东北中学的学生是受过军训的,学生对他们厌恶的教职员,没有礼貌,当局虽觉得面上无光,却也忍受下去。在街上遇到师长得立正敬礼,当时学生遇到他们尊敬的教师,认真致敬,口令也十分响亮;而遇到他们厌恶的教职员,则不予理睬,调头而去。天长日久,有些教职员就怀恨在心,面上形之于色,这些先生们,有一套看人的逻辑,对师生中有艰苦奋斗不辞辛苦的,他们一律视之赤化,名之为“不稳分子”。</p><p class="ql-block"> 学生们在迁校行军中,建立了秘密的党支部。到四川后,当局开除了一批学生,共产党员大部分被开除学籍。无党无派的马廷英校长,离开了学校,我不知道他是被免职的还是辞职的。</p><p class="ql-block"> 我被学校辞退了,还有什么人被辞退我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这个培育东北爱国青年的东北中学,在频繁的战火中、经历的是一个苦难的历程。青年学生在流亡中,忍受着加在他们身上的迫害,却也在艰苦的磨练中受到了锻炼,有相当一部分青年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成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中流抵柱。</p><p class="ql-block"> 1984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编者附记:东北中学1941年被国民党教育当局解散,初中部并入静宁寺国立东北中山中学,高中部并入三台国立十八中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本文作者:石光,载于《流亡青年的脚步》、《石光诗文纪念集》,本贴插图、图注:何军、杨峰、桓利。)</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