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光阴荏苒,星移斗转。今年的2月20日,是我的伯伯,著名神经生理学家冯德培先生诞辰110周年。回顾伯伯为了科学,为了祖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一生,回顾自己和伯伯虽然不多但印象深刻的接触,不禁思绪连绵,感慨万千!</h3><h3><br /></h3><h3>一、惜时如金,兴趣广泛,刨根问底</h3><h3>我小时候,祖母与伯伯一家同住。每周一次,我都要随爸爸到伯伯家看望祖母。每次去,如果伯伯在家,他就会从自己的卧室兼书房兼工作室的那间房间里出来,与我们见个面,然后便是一句"你们坐,我还有工作。"于是爸爸就忙不迭地说"你去忙"。伯伯的言行,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因此也养成了我不肯浪费时间的习惯。</h3><h3>要是伯伯不在,我就会跑到伯伯的房间东看西看。伯伯的房间是卧室连着室内阳台。他卧室一面墙的上部,有一层书架,放的全是他的外文专业书,我既够不着也看不懂。他的室内阳台里,则有一个小书架,里面除了外文书,也有中文书。我就从那里找到了我想看的书。比如:"红旗飘飘","志愿军英雄传",甚至还有许多"人民音乐"小册子。当时,我有点疑惑:伯伯不是科学家吗?科学家也看文学书,音乐书吗?现在想来,其实伯伯的兴趣是很广泛的。他除了关心科学的进步,同样关心世界的潮流,祖国的命运,也爱好音乐及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h3><h3>一九七三年,我被分配到崇明农场工作。那时伯伯被剥夺了参与科学研究的权利,有了较多的闲暇。我在崇明,一年只能回沪两次,一次是夏天忙完夏收夏种,一次是过年。每次回沪,爸爸依然要带着我去看伯伯。那时,伯伯就会在自己的那间房间接待我,饶有兴趣地听我讲我在农场的工作和生活。有一次,我忙完夏收夏种去看伯伯,随口讲起自己开插秧机。没想到这一话题引起了伯伯极大的兴趣。他一层一层地问我:插秧机的构造是什么样的?操作方法是怎样的?人坐在插秧机上感觉是怎样的?这种机器的工作效率怎样?工作质量如何?安全不安全?等等等等。有些问题我根本没注意过,也没想过,只好一边想一边回答,有的就是想了也讲不清楚。这个时候我就想,伯伯怎么有那么多的问题呢?我从崇明回来,也告诉过自己的爸妈我开插秧机的事,可他们顶多要我注意安全,然后就没有了。我想这大概就是科学家与普通老百姓的区别吧?<br /></h3><h3><br /></h3><h3>二、祖国的科学事业是他毕生的牵挂</h3><h3>1994年冬天,当得知伯伯病重,我和特地从湖南长沙赶来的二哥一起到医院探望。当时,伯伯气管已被切开,不能说话,但意识是完全清楚的。伯伯从被窝里伸出手来,与我们握手。我看着伯伯消瘦的脸,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h3><h3>当时在场陪护的伯伯的长子,我的堂哥告诉我:伯伯"最高兴的就是所里来人了。他听他们向他汇报科研的情况,自己不能说话,还要拿纸笔把他的想法写出来告诉人家"。我听了非常震撼!我想:以科学为生命的人原来是这样的啊!</h3><h3>在我写这篇短文的时候,我有幸读到了伴随伯伯"遨游于神经肌肉接头和突触研究35年"的荣辛未先生的文章。荣先生写道:"老冯病重,还要我每隔两天去医院向他报告实验进展,陪伴他的家属告诉我,他看到我时,是最高兴,精神最好的时候。当我告诉他已经有了不少进一步的实验可以肯定上述现象,他高兴得要坐起来。这时他的气管已经切开,不能讲话,就要了纸和笔,艰难地写下了建议我将这工作发表时使用的题目。这也是老冯留给我的最后字迹。老冯在如此病重时,脑子还是想着研究工作。"荣先生的文章正好印证了我堂哥当时告诉我的话,为我们留下了一个科学家只要一息尚存,就要为科学事业奋斗的感人形象!</h3><h3>当感觉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医生也无力回天的时候,伯伯还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他对前来探望的中国科学院上海分院生理所的领导说,自己当年在美国讲学,得了一些报酬。希望以这些报酬为基础,成立一个基金,专门用于生理所的科研人员与国外同行的交流。伯伯不但自己这样做,他还对在一旁陪护的子女说,如果你们有能力,也希望你们给予赞助。得知伯伯的愿望,他的长子冯嘉迅立刻和生理所的人事处长一道,赶赴我的家乡浙江省台州市,以最快速度出售了台州市政府在冯家的宅基地上为伯伯建造,供伯伯居住的房子,得到的钱款全部交给生理所,供建立基金之用;不仅如此,我的堂哥还个人出资两万元,为基金添砖加瓦。1995年4月10日,伯伯与世长辞。伯伯去世之后,生理所运用这个基金,邀请国际知名的外国同行,专家来中国讲学,为所里科研人员与国外同行的交流开辟了一条宝贵的渠道。</h3><h3><br /></h3><h3>三、胸怀大爱,九死不悔</h3><h3>1993年2月28日,当时已经86岁高龄的伯伯写道:"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中国科学家,如不愿寄人篱下,要自己创业,英雄用武之地在中国。这是我青年时代的思想,也是我一生身体力行的。"这是伯伯告诉年轻人的话,也是伯伯对自己一生的总结。</h3><h3>伯伯从小天资聪颖,读小学时跳级,读中学时提前毕业,15岁进复旦,毕业后留校任教。后来又考取庚子赔款赴美留学,拿到硕士学位后赴英留学。在英国读博期间,发现了静息肌肉被拉长时产热和氧消耗量增加,肌肉代谢升高的现象,该发现被称为"冯氏效应",载入科学史册。博士毕业后,不留恋文明世界的优裕生活,不贪图在异国土地上任教的优厚薪金,却像游子思念祖国一样匆匆归来,投入祖国的怀抱,就是想用自己的所学,为当时积贫积弱的民族争一口气!</h3><h3>1948年秋,蒋家王朝风雨飘摇。当时的中央研究院院长朱家骅召集各研究单位负责人开会,要求就研究所迁台问题人人表态。时任中央研究院医学研究所筹备处代主任的伯伯旗帜鲜明,当场表态"研究所是国家的研究所,不应跟什么人跑!"正是由于伯伯和像伯伯一样的一批科学家的坚持,才为新中国留下了各个学科科学研究的根!1950年起,伯伯任中国科学院生理生化研究所研究员、所长,1958年之后,先后任中国科学院生理研究所所长、中国科学院华东分院(后改为上海分院)副院长。</h3><h3>可是,十年动乱,给我们的国家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在上海的老科学家当中,伯伯遭受的迫害和人身折磨算得上是最惨的了。其中的一大罪状,就是说他"是朱家骅留下的潜伏特务"。当年朱家骅动员不走的人,却被某些人说成了"特务"!那些迫害他的人甚至对他动用了渣滓洞特务们惯用的酷刑。</h3><h3>十年动乱结束后,历史作出了公正的结论。1981年5月,在中国科学院第四次学部委员大会上,伯伯被选为中国科学院副院长,生物学部主任。伯伯对个人的荣辱得失毫不在意,却为中国科研水平的落后,科研人才的青黄不接心急如焚!他关心研究生的学业,看他们的实验常至深夜,就拿出自己的钱给他们买夜宵,而他自己一件在英国留学时就穿的睡袍,一直穿了六十多年,补丁无数还在穿;他甚至亲自按时为科研人员补习外语------。</h3><h3>在漫长的岁月中,伯伯为中国生理学的发展、建立中国生理学研究队伍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他的学生遍于全球。同时,他也是美国科学院外籍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印度国家科学院外籍院士,英国生理学会、美国神经科学会、亚大地区生理学联合会的荣誉会员,1981至1993年连续三届国际生理科学联合会理事,他的朋友遍于天下。他的长子,我的堂哥告诉我,伯伯亲口对他说:自己有一个愿望,就是在1997香港回归祖国之年,他的九十大寿,邀请全世界的生理学专家,他的主要学生到香港,共同交流研究成果!我听了之后感动万分!其实当时伯伯已经年近九旬,但身体依然硬朗,一心想的依然是要在自己的研究领域有所建树。伯伯的这个愿望,又一次让我感受到他对祖国赤子般的爱,对科学事业那颗追求不止的心!</h3><h3>"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这是两千多年前爱国诗人屈原的名句。我觉得用来形容我的伯伯是再恰当不过了!在纪念伯伯诞辰110周年的时刻,作为他的子侄辈中年龄最小的侄女,我深深抱憾的是我对伯伯的了解实在太少了!尽管如此,仅仅是我了解的这些,已经足以让我为他骄傲和自豪了!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敬爱的伯伯,我们永远怀念您!</h3><h3>冯汉珍</h3><h3>2017-1-2</h3><h3>引用文件:"伴随冯德培先生遨游于神经肌肉接头和突触研究35年",作者:荣辛未</h3><h3>参考文件:"六十年的回顾与前瞻",作者:冯德培</h3><h3>参考文件:"记冯德培教授",作者:钱维华</h3><h3><br /></h3><h3><br /></h3><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