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情感的轮回

禾苗

        母亲的一生可谓充满传奇色彩。

       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真正走进过母亲的内心深处。我非常不理解她的种种做法，直到如今我也已身为人母，才明白她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只是她过于激进的人生，直接导致了人生的节节退败。

       年近八旬的母亲，现在已经失去了很多的记忆，唯独忘记不了自己年轻时的辉煌，却不懂得人生没有永远的丽日，也不会有走不出的阴霾。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风华正茂的母亲带着她的理想，走在了文革的最前沿。她少年得志，她从代课老师迅速成为校领导。过早的事业成功，耽误了她的终生大事。而立之年还未成婚，直到遇到父亲。

     母亲对于配偶的过高要求，让她等不到心仪的人。其实她不懂，那个从表面上看上去不起眼的父亲，竟会是陪她走完幸福一生的人。无论你多么不喜欢你身边的这个爱人，只要他深爱着你，你就会很幸福。夫妻在没有落难时，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年轻时我们看问题，都只会看表象，却不知道颜值只是光鲜的东西，真正的爱情价值是一种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母亲一生倔强，桀骜不驯。她以她一成不变的领导作风，经营着家庭。出色的工作经验，钻研的工作态度，虽然让她在工作岗位上崭露头角，却也不小心种下了疾病的隐患。在她55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人生变故，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从此，她的人生黯然失色。

        至今，我们一家人都不知，她怎么会得精神分裂症？这一场病，在十年间把家庭弄的支离破碎，给子女身心也带来了伤害。

       几年前，我或许还和她一样，认为女人的事业很重要，想想自己为了所谓的“工作”，连孩子都不顾，而今没有任何成功感，我最终还是回归家庭，当了一个全职妈妈，而且乐此不疲。十多年了我下岗后再就业，再就业后又辞职。这就是人生，没有一马平川，没有崎岖的人生算不上人生，人生若不跌宕起伏，又怎会有完美的乐章？

        女人拿事业做幌子，去坚持是无用的。那不是执着，而是一种错误的固执。母亲事业小有成就，却亏欠家庭多少，她过去从来没有计算过，现在也已经失去了计算能力。女人游走于事业与家庭的边缘，却怎耐世事无常。多年前我们一直以为自己走的很对，却不想自己在错误的路上渐行渐远。如果当年我们知道自己的方向是错的，我们还会一意孤行吗？人总是在经历过了，才知道自己警醒。

        近些年来，母亲身体越来越羸弱，已经达到了生活半自理的程度。她每天吃饭穿衣之类的事情，都得在别人协助下完成。大小便失禁的她，常常会把自己弄的很脏。我想当年争强好胜的她，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她连生存都会成了问题。人生啊！什么追求，什么理想，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岁月如白驹过隙，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人生中比理想浩瀚的是事业，比事业更浩瀚的是金钱，比金钱更浩瀚的是身体健康，是生活自理。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还何谈理想？

       耄耋之年的母亲，已进入痴痴呆呆的状态。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也许她是不想清醒，有时故作糊涂了。

        对于母亲而言，是清醒还是糊涂已不重要了，对于儿女而言，只要她还健在，就是我们儿女之幸。母亲在我年少时逢人就讲，我女儿听话，她学习用功，她尽力了就行，我不强求。母亲一生对自己要求严格，才会有她悲剧的人生，她不知欲速则不达，却唯独对我很宽容。这便是我人生最大的欣慰。

        前几年拼命挣钱，我自觉得父母年事已高，此时不挣钱，过些年用钱的地方会多，我可能因为照顾父母就不会再有机会挣钱了。那时候把钱看的比命都重要，自从我退隐做了家庭主妇，我也没觉得自己缺了什么，是的钱少了，爱却多了。有什么比子女绕膝的天伦之乐，更让人安心。

        人生就是这样，在不断的寻求，不断的放弃中前行。如果放弃一些浮华的东西，收获的是健康和幸福，我们何乐不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母亲虽然糊涂，脾气却依旧火爆。一不顺心，或不舒服依然会对我们破口大骂。我和父亲只能缄口不言，静而不语。即便觉得她有时做法可笑，也得不动声色，否则她会觉得我们在嘲笑她。都说老小孩，小小孩。人老了像个孩子是自然界的轮回。人生亦如此，万物皆规律。

        就像襁褓中的我们吃喝拉撒需要父母照顾，现在母亲如婴儿一般，需要照顾和关爱。

       和同龄人相比，我很早就失去了母亲的关爱。初中没毕业，我就得照顾疯癫的母亲，那些年她打我骂我也成了家常便饭。最狠的一次，她差点没把我的手指咬断。 

       那时候流行一首歌，《只要妈妈露笑脸》，我觉得这首歌唱出了我的憧憬，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未露出过笑脸。这几年，她终于变得温柔很多，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但我知道那是傻笑。她都不知自己为什么笑，笑的是什么。

        最近几天，父亲说母亲不爱吃饭。他没有办法，我给她做了鸡汤送去。她就吃了，我想母亲不吃饭，是因为想我吧。我喂她，她就吃，别人喂，她都不动筷子。

        母亲老了，虽然她对于我的爱，远不比父亲，但我知道她多年来为自己的事业，为家庭无悔的付出。我至今还记得，她让父亲顶风冒雪到中专学校给我送酸菜馅饺子。

       前些天夜里她还为我盖被子，嘴里还喃喃的说，我老姑娘别着凉了，你看你胳膊腿都在外面露着呢。

       记得小时候，母亲和我很少亲近。她每天的脚步飞快，我和哥哥每天都跟着他跑。我觉得她嫌弃我，很多年我一直耿耿于怀。我一直自卑，因为我知道世界上这个本该最爱我的人，却放弃了我。那我就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

       在外求学的日子里，她每天看着日历盼我放假，我才知道她惦记我，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她现在虽然记不得什么了，身子是也瘫软的，扶起来，一放手就倒的程度。

      我才知道她现在需要我的爱，如同当年我期盼她的爱一样。亲情在轮回，就像当年她养育我一样，我照顾着女儿，一场无声的接力！

       常言道“七十岁有个家，八十岁有个妈”。生命的每一个刹那，因为你的存在而芬芳。

       母亲的一生，有过荣誉，有过挫败，有过病痛，有过追求，我想母亲年轻时活的太清醒了，老了才会这般糊涂，殊不知人生最大的智慧便是糊涂……

        儿时你曾给我生命，扶我长大，现在让我陪你慢慢变老吧！

      午后的黄昏，母亲缓缓的被我扶起，她的脊背依然伛偻，她的步履依然蹒跚。那深陷的眼睛炯炯有神，那丝丝皱纹荡漾着暖意，染霜的银发被夕阳勾勒成金色，宛若一幅安静的油画……

后记:有位朋友说不看好我此文，起初我不接受。我只是客观反映了，母亲对我的冷落造成了些许阴影。现在想来，母亲当年有过失，但女儿不能记着她的不好，应该多回忆她曾经的爱。

直到有一位女友，和我讲述了她从小失去母亲。结婚后，继母对她的虐待。我才深刻体会到“世上只有亲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