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迁流（五）——户外人的酒和故事

苏鲁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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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前方，将是两神山夹一圣湖的奇景，而路上所有来自木里王国的马铃声，将汇集到 另一个香巴拉的佛国圣土。

不知过了多久，迷忽中周生感觉有人将他抬到一个块平地，好像在包扎他身上的伤口，又缓了缓神，周生想尽力挣开眼挣扎起来，旁边一个人扶着他，说：“还好只是皮外伤，检查过没伤筋动骨，”这是大夏的声音，“但你竟然在发烧。”
“可能是外感风寒，也可能是肠道感染所致。”另一个年轻女孩说道，周生揉了揉眼睛，周围事物逐渐清晰，这女孩正是之前和他拍照的之一。
“清醒啦？”一旁琴心说道，“还是这位小妹妹发现你摔了下去”
“你好，我叫木子，是中医学院大四的学生。”那年轻女孩说道，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能喝点水吗……”

　　周生腿上肘上肩上的伤已处理好，状态逐渐恢复后坚持走完今天剩下的路，大夏也在后面陪着他，他们到达央迈勇东南面的新果牛场营地时，马帮和队友们已经在做饭了，琴心找了几片退烧药给周生服下，周生却见木子向几个采虫草的藏民问着什么，过了一阵，木子过来对周生说：“周大哥，我帮你熬点药，你信我么？”
　　“今天要不是你们，我怕是看不到央迈勇和仙乃日了，怎会信不过。

　　周生望着营地升起的炊烟，疏理着尚未消失的记忆，他昏过去后，仿佛看到一位尊敬的仁波切向他走来，给他一幅文殊菩萨的唐卡和一包瓷器的碎片，赐言道：如果你心中有爱，就将这碎瓷片拼起来，再粘还原，就将唐卡相送。他努力去拼接，怎么也还不了原，正心急如焚时，有双手来帮他拼，从无名指那枚戒指上看正是他妻子，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怎么会这样，焦急，困惑，还有那悔恨的无助，一时填满那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幻境就此消失，转而感觉有人在搬动他的身体。
此时看着忙碌的木子，大夏和琴心，充满感激，如果妻子与他同行，又会是什么情况，想起曾听过的一句话：
婚姻像一件瓷器：做好它费事，打破它简单，而收拾碎片麻烦。牢记包装箱上的提示：“轻拿轻放，切勿倒置”。在这文殊菩萨化身的央迈勇神山脚下，自然悟得“一切苦痛源自无明”。

第六天 过黑湖垭口，万卷大藏经，到蛇湖营地

这天黎明下过一场小雨，早晨空气异常清新，周生醒来感觉恢复许多，额头也不烫了，看来这小女生的药水还挺管用，他钻出帐篷，见晨雾环绕山间，最高处的央迈勇主峰时隐时现，宛若仙境，仰望此峰，想想自己能脱离险境，不禁默念文殊师利心咒：嗡阿拉吧扎那帝。
“周哥，今天感觉怎么样？”木子已经在为大家烧开水了。
“好多了，真有妳的，木子，谢谢”

早餐后，大家奔赴洛克线中最有特色的一个目的地，一路上，周生问木子：“妳不是学中医的在校学生么，怎么有那么多时间来参加徒步？”
“这是洛克先生走过的路吧，作为一名植物学家，他探險的目的之一……”
“采集植物标本”
“对，我的毕业论文是一个关于传统中医和藏医互相借鉴吸收的课题，查阅资料中的一个线索把我带到了这片洛克先生曾踏足的土地。”
“很好，这方秘境中宝贵的资源不能老是让洋人比我们先发现，”周生赞道，“所以，妳信手拈来还治好了我的病”
“呵呵，应该是我感谢周哥的信任才对，我当时真没想到你二话不说就喝了，毕竟我们这些学生现在都被别人视为楞头青。”
信任，是啊，这个常被我们提起的词，周生默想，在山野，你可以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只因一颗行走的心，生活中，为什么不能给那个朝夕相对的人多一些的信任和沟通呢……
　　说着说着就要翻越今天第一个垭口了，有些陡，往下可以看到一个平静的深黑色湖泊，由于海拔的进一步升高，大家都感到有些吃力，但想想黑湖到了蛇湖还会远吗？
　　山谷的粗犷辽远，衬托着人的渺小，前方的情景亦如《消失的地平线》中康维的描述：眼前呈现出一条狭长的山谷轮廓，而视线无法抗拒地被山谷前方奇特景观吸引着 …… 山谷前方，将是那两神山夹一圣湖的奇景，而路上所有来自木里王国的马铃声，将汇集到 另一个香巴拉的佛国圣土。
　　带着这个疲惫却因虔诚而不空洞的身体，转过万卷大藏经——一块具有传奇色彩的天然页岩大石，便是觐见的时刻，翻过最后的垭口，变幻莫测的蛇湖蛰伏在一左一右两座圣洁的雪山之间，湖水所有的深邃夺目，都只为衬托雪山怙主的威仪，一边是洛克曾盛赞为“举世无双的金字塔”的最美雪山央迈勇，一边是端坐莲花法台的观世音菩萨仙乃日。周生和木子都禁不住为眼前的一切大声呼喊。

　　很多人被洛克的描述所吸引而来到这里，但真正进入雪山地带后，洛克的足迹已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内心追问和精神的历炼。
蛇湖营地因其独一无二，成为一个驴友、马帮和挖虫草的藏民汇聚的驿站，夜里很冷，却仍有不少人围坐篝火旁把酒言欢，毕竟只有一天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在这途中的最后一晚，回首这几日走过的路，总有些话语和念想要留在这灵魂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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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这里，才发现太极湖那半湖的白冰正慢慢融为黑水，就像那句话一样：缘为冰，我将冰拥在怀中，冰化了，才发现缘没了

无疑在这个散布着第四纪冰川运动冰窖、冰斗、刃脊、漂砾、刻槽的深山寻找晶莹剔透的水晶是个需要技术、经验和机缘的活动，由于独特的地质运动，地底深处的水晶带出地表，当地人有通过岩石概貌判断水晶伴生的方法，如“蛭石岩”一类，也有通过夜间观察“出火”的。
“找这个不用寻龙点穴吧，”663道，“我只听过电法找矿，可我们什么工具也没有。”
　　“俄尔则俄拒绝现代工业，你们不觉得机缘更有意思一点吗？这里的水晶和东南沿海不同，除了观察地表，还可以观察植被，”孤烟指着一种低矮的植物对大家说，“我每次发现水晶母岩的地方都有很多这种植物。”
　　岚月一旁说道：“听说带有不同磁场的人对水晶的感应不一样，如果两人同时发现一簇水晶，说明他们磁场很相近。”
　　“妳也听说过？”孤烟诧异地问道，从出发前的“凤梨罐头”，孤烟就觉得岚月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自然地想起多年前在这黑水白冰相生相合的太极湖旁，和他一起发现水晶母岩的那个女孩，当时觉得那是段注定要在一起的缘分，现在站在这里，才发现太极湖那半湖的白冰正慢慢融为黑水，就像那句话一样：缘为冰，我将冰拥在怀中，冰化了，才发现缘没了……

　　几人在这冰川塑造的山原上独辟蹊径，穿过一个个高低错落的崖岩，好似跟随太阳的脚步而移动，也从不同的角度领略着九海连天的魅力，来到落月湖旁，听到一股清脆的水声，岚月特别注意到：墨海的水从饮马湖流下，可这个湖上面并没有流水？越过两块突兀的山岩，发现水是从石壁上一丛高海拔灌木后面流下，走近才发现那灌木后方掩着一个约一米五高的洞，洞中有流水不断渗出，“大家来看，这个洞好像还有点深”，岚月照了照电筒说道。
孤烟过来仔细查看，说道：“符合小型火山洞穴的特征，应该是存在时间非常久了”，他见此洞躬身可以进入，正好带有简易探洞装备，准备一看究竟，说着便戴上PETAL的Exploer头灯，让其余人跟在他后面进入。
　　进入越15米的地方，洞口变得开阔了些，并出现了很多分叉，灯光照在洞内的岩壁上，还能发现一些挖掘的痕迹，“没准这就是个很早前被发现过的水晶矿洞，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批造访的了，”楚天说道“注意发现水晶母岩。”
　　再往前，洞穴地形真如小型矿洞一般变得四通八达，孤烟考虑后接受楚天分头推进的提议，清点了下装备，成型扁带和上升器下降器有两套，含乙炔灯头灯3副，10mm静力绳也有足够长，决定兵分两路，在分叉路处设置保护点，663在保护点确认状况，楚天带一套装备和岚月拉着绳从右侧进入，孤烟、蔓露和鲁有脚从左侧进入。

“这个洞就是等着你来发现的。”楚天在前面边走边对岚月说，
“等着我？什么意思？”
“因为在落月湖旁啊，而妳叫岚月，山岚的岚，月亮的月，”楚天说，“我一个朋友曾对妳名字很感兴趣。”
“是吗？其实我叫卫岚，‘岚月’也是我学一个朋友取的网名。”
“妳那朋友又叫什么？”
　　“快看！”岚月突然指着前方喊道，透过晃动的灯光，她似乎发现一块闪烁的晶簇，楚天把头灯和电筒一齐照过去，隐约发现前方石壁下端有六方柱晶体的闪烁，锁定目标向前小心推进，10米，5米，更近…… “这应该就是水晶原矿！”

楚天取出工兵铲，从一旁捡了一块岩石，开始敲击着小心地分离这块水晶，在头灯的照度下，他发现这好像还是块发晶，取下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准备给岚月一看究竟，转过身，没人了，岚月已到了他前面。
“喂，妳怎么不拉住绳子，在矿洞中前行可不像外面一样啊！”楚天赶紧喊道，
“我好像又有新发现”岚月回道，
“妳等一下，”楚天装好水晶赶紧靠近岚月，灯光照过的地方，好像还有六方柱的晶簇的存在，正要高兴，只听岚月一声惊叫，脚下踩空，楚天迅疾抓住她一只手，自己也顺势被拽倒，好在他另一只手还拉着新接的静力绳一端，紧接着，岚月踩空的地方又往下塌了几块，听这风华岩石掉下去的声音，似乎下方有个较高的空腔，这一塌，楚天也拉着绳子悬空了，另一只紧紧地拽着岚月。
惊魂未定，楚天又有个不详的预感，两人的摆动无法停下来，现在8mm的绳子紧贴着岩石断裂处一个锋利的边缘，又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不知能支撑多久，下方一片漆黑，头灯也照不到最底部。
　　楚天又想，一定要镇静，因为岚月此时会更害怕，他连忙对岚月说道：“抓紧！现在没有信号的回应，留在保护点的663从绳子另一端会发现情况，我们还可以等待救援。”
岚月刚从惊惧中缓过一点神，下方就是黑暗和未知的恐惧，绳子和楚天那只紧握的手就成了唯一的生命线，不禁想起一位朋友说的“死神突然发出的威胁”，难道在这俄而则俄被自己发现的洞中，就这样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三分钟，五分钟过去，楚天仰起头看了下绳子支点位置，正逐渐磨损，只要一根纤维断开，其它跟着断起来就很快了，而自己两只手又不能腾出作其它求救信号，只能祈祷663和孤烟他们早一点发现。
“都怪我，自己没什么探洞经验还不听你们的话，”岚月说，“如果只是一个人的重量，这跟绳子应该能一直坚持吧，摆动也会小一些……楚天，我不想连累你……”
“这叫什么话，我们是一路的，怎么会把妳一个人丢下，抓紧了，要掉就一起掉下去！”在这个只有微弱灯光的黑暗世界里，也许生死就在一线之间，楚天想起自己曾经在对待感情中的一次“放手”——一直是一个藏在他心中某个角落的黑洞，今日身处险境，也许是因为自己已透支了幸运，但这次，无论生死都豁出去了，灵魂不能再受另一次“放手”的折磨，他紧紧拽住岚月的手，四目相对：“卫岚，听着，两个人同心比一个人更有希望，振作点！”岚月泪水涌出眼眶，但这不再是往昔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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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中至少转三怙主神山朝觐一次是每个藏佛信徒的夙愿，伏魔——智慧——慈悲，对周生这样的都市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追问灵魂的修行。

周生一行邀马帮的兄弟一同联欢，感谢这队人马几日来为减轻他们负担付出的辛劳，大夏准备用他的酒和雪茄换马帮的故事。
几个健谈的马脚子给大家讲起老一辈留给他们的故事：在洛克到贡嘎岭（全称念青贡嘎日松贡布）的三四十年代，这一带匪帮势力横行，这些劫匪在杀人越货后又自己去转山赎罪，再重复下一次的罪恶，在那种混乱的局面下，马帮必须倚仗团结一心，也正是因为內部的这种坚韧和信任，马帮历史才得以延续，而匪帮各怀鬼胎，内耗不断，最终倒在这条马帮走出的路上……
“坚韧和信任，”周生想着马帮的话，“这应该是我们在智慧怙主央迈勇神山前悟得的吗？就如大夏和琴心所说，相信一个人比怀疑一个人快乐坦然。”
“一边杀人越货一边边转山赎罪”琴心道，“竟然还有这样的劫匪？”
　　周生想，其实现实生活中很多人何尝不是这样，一边悔悟，一边又去重复错误……
　　篝火另一旁木子双手托腮，不时向周生望去，短暂而难忘的相处眼看就要结束，本有些话要表达，却又想起周生昏迷后不断呼唤的妻子，还是将想说的藏到了心底……
　　那一晚，繁星满天，如梦如幻

第七天 翻越松多垭口，过五色海，牛奶海，到亚丁洛绒牛场
　　这天的阳光很温暖，远观央迈勇雪山如一位洗尽纤华的神女，一路上碰到不少转山的藏民，他们中有的是全家老小一齐出动，多数没有马匹更没有宿营装备，可见这些信徒即将经历的艰辛是我们徒步者不可想象的。从古至今，贡嘎岭一带一直被一种比普通藏区更神秘更浓厚的宗教气氛笼罩，一生中至少转三怙主神山朝觐一次是每个藏佛信徒的夙愿，他们笃信如此便能消除罪孽，实现今生来世之事业，伏魔——智慧——慈悲，对周生这样的都市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追问灵魂的修行。

　　翻过松多垭口，便能看到著名的牛奶海了，而上行一段，则是仙乃日神山最好的观景点——五色海，站在五色海边，轻抚飘动的经幡，感受仙乃日神山那上天赠予的圣洁和威严，洛克曾在这里赞道：“不愧是西藏菩萨的净土，看上去像个巨大的活佛禅定于法座之上……”自莲花生大师以观音菩萨为其命名加持后，这座神圣的雪峰就代表了世间一切的慈悲和善念，仓央嘉措《问佛》中写道：没有什么美能抵过一颗纯净、善良仁爱的心，周生思绪又回，到几年前的点点滴滴，他在一个民间公益组织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她拥抱脏衣服小孩时的笑容，为孤寡老人打扫卫生时额头的汗水和灰尘，将患病流浪狗送到宠物医院治疗后的安心，让周生觉得，这是他愿意一辈子照顾的女生……结婚那么多年，虽然很多东西都有了改变，但那份善良依然，就像牛奶海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惋如雪山怀抱中的一块美玉，周生记得几年前他和妻子也到过亚丁，也许故地重游正是命运的安排。他捧起牛奶海的圣水清洗自己那未曾发现的愚钝，不由自主地向这段回忆的中心——洛绒牛场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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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将那块水晶对着天边落日，这是块白色晶底内有发丝状金红石的发晶，在这温婉的落日余辉下更加璀璨亮丽。

　　保护点的663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绳子另一头没有回送的信号，立即向另一边绳子的孤烟传出意外情况警报……
　　楚天头顶绳子的纤维开始一根根断开，多米诺效应，眼看两人就要成为自由落体，楚天使出最后的力量将岚月往上一拽，自身向下的力道就更盛，立刻坠落，黑暗深处几声闷响，楚天觉得自己的背包好像被什么挂了一下 ，接着头部受到撞击，昏迷过去……
岚月被楚天这么一拽，落下的过程中让楚天身体格挡了一下，掉到黑暗中一个很浅的水塘里，冰冷的水浸着她，没多久便开始醒转，只觉浑身麻木动弹不得，黑暗中，她尽力给自己积极心理暗示：“我没事！我没事！现在就从脚趾头动起来，手指，手腕……”
又过了会儿，岚月能挣扎着仰起来了，第一反应就唤起楚天的名字，手胡乱探向四周，硬撑着站起，一瘸一拐地在黑暗中搜寻，这时才发现她脚踩的水塘下面有一层软泥，这水塘和软泥也成了她的一个救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乱撞了一阵后碰到一根绳子，摸起来就像是那根断开的静力绳，她拉了一下绳子，另一头像被固定在哪里一样没拉动，循着绳子的方向走去，总算在左侧一个平台上发现了楚天，绳子的另一头就压在了楚天身下。
“楚天！天哥！”唤了几声楚天没有任何反应，岚月却感觉胸闷气短，这里本就处于高海拔，洞中氧气含量可能更低，岚月探了下楚天的脉搏和呼吸，确认只是昏迷，心里舒了口气，她赶紧卸下楚天背包，挪动身体让其躺平，抬高下颚使气道畅通，岚月清楚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容易因昏迷导致脑缺氧，情急之下，她只有大口吸气后马上呼到楚天嘴里，反复了很多次，自己却已上气不接下气，缓一缓神后又继续，黑暗中只有自己挣扎的声音，仍不见楚天醒转，岚月眼中泪水汩汩涌出，一时世间所有的无助和沮丧都汇集到这地狱般的空气中，此时才真正体会阳光、天空、活着真好。岚月抱着楚天，紧贴着他的脸，不知是不是最后的祈祷，也许这样，才能对抗黑暗中的冷寂，才感觉离死神稍远一点……
　　十多分钟后，岚月身体感觉到楚天头部的轻微转动，遂即掏出小刀割下抓绒衣的一角，在刚刚脚下积水处打湿了抓绒布，小心地擦着楚天脸庞，要杜绝因缺氧引起的不可逆损害，最好就是他自己醒来。终于，楚天几声咳嗽后，微微睁开了眼睛，“楚天！我在这呢!”岚月摇着楚天说。
“妳没事吧，卫岚”楚天终于说话了，只是没有气力很小声，“看到你……我就知道自己还活着。”
“为什么这样说呢？”
“要是我现在死了到了那边，肯定是孤身一人。”楚天挣扎着仰起来，动了动四肢，还算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隐隐作痛，要站起来还有些吃力，“我的包呢?”
卫岚将挂烂的背包递给楚天，楚天说：“别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背包中摸索起来，准备找出备用电筒想观察观察四周环境，一边找一边说道：“就当来一次密室逃脱游戏，游戏中还反绑着双手呢，又或者，我们的探险才刚刚开始……”
楚天这样说是为了让岚月振作起来，怎么感觉岚月没什么反应地靠着他，仔细看似乎发现她目光有些游移，“妳在听我说吗岚月？”楚天摇了摇她的肩膀，只听岚月慢慢地说出“这是什么地方，太美了……”楚天更加奇怪，只见岚月站了起来，不自觉地一步步迈向前，即赶着上去包住岚月：“妳要干什么，岚月，怎么那么不对劲？”
岚月仰起头，飘忽的眼睛望着楚天，双手勾住他脖子上来狂吻，楚天不知所措，自己似乎也快陷入一种幻境，他下意识拍了拍自己后脑，想起这一定是洞穴环境给人带来的“感觉混沌化”，即长时间处于单调幽静和黑暗的环境中，失去了平常习惯的视力和听力刺激，导致中枢神经系统紧张而产生幻觉。

孤烟回到保护点后，一听663描述情况，顿时感觉情况不妙，“还是怪我指挥失策贸然前行啊，意外情况研判不足，就不该分开行动的”，立即挂上保护器准备向左侧搜寻，鲁有脚跟随，蔓露再三嘱咐他们小心。

　　楚天终于找到了备用电筒，打开往四周照去，有了这束光线，岚月似乎也恢复了一点意识，看这四周的构造，有点像一个已挖掘的矿洞,中间有石柱相连，而石壁上的槽痕不是天然形成，就因为开掘晶矿使这里形成了空腔，顶上的岩石层变得很薄，以致两人会踩空，所幸距离不是太高，又意外得到缓冲，地面中间有个凹陷，就是积水的地方。
　　楚天心想：“既然这里像曾挖掘过的矿洞，那么必有进出的通道，只要还没有没塌陷或堵塞，就有希望出去。”他叫岚月跟在他身后，照着电筒向四面寻去，绕过那些像骨架般的石柱，一圈下来，仍没发现哪里像连接通道的地方，这时感觉呼吸越发困难，不知是因为急迫还是不多的氧气正一步步消耗殆尽。

“往上方照一照呢，”岚月提醒得很对，刚刚楚天只是本能地在视平线范围内搜寻，这通道也可能会开在高处啊。
“看！”果真发现一处两米多高的地方有个黑洞般的凹陷，且下方的山岩构造可供攀爬，对岚月说：“我先爬上去看看，妳帮我打着电筒。”
　　虽四肢的疼痛没恢复，楚天还是艰难地往上爬，这样的处境中不能忽略任何一个假设或可能的希望，到了高处，见这个黑洞果然向里延伸，“没准这就是个通道！”高兴地向岚月喊道。
楚天原路回到下方，让岚月先踩着他的肩膀上去，这个洞可以躬身向前进入，地上还发现了一次性打火机的铁壳，心中顿觉更有希望了。

　　这时沿着绳子进来援救的孤烟和鲁有脚找到了那个塌陷的地方，也发现了断在上边的绳子，孤烟朝灯光不可及的地方喊着两人的名字，又吹响了求生哨，哪知遇难者刚刚离开……

楚天和岚月在这闭窄的洞穴绕了几个弯，终于看到出口，出了洞穴，是一个开阔一些的洞室，已能隐约地感受到自然光线。
“看！我们成功了！”两人相互搀扶着朝光亮处走去，穿过大洞室中一个水潭，已能从一个长条形开口看到外边的山岩和树木。黑暗幽闭的环境中不能感知任何时间的变化，回到大自然中，才发现此时已近黄昏，重新拥抱光明的两人朝着俄尔则俄那最高的地方放声欢呼。
　　“那就是俄尔则俄的主峰了”楚天指着最高处的三个凸起，太阳正好要从山边落下，“妳不是要追落日吗？”他对岚月说道。
　　“想不到脱离险境后有那么壮美的落日来给我们抚慰。”
　　楚天拿出那块水晶，对着天边的落日，此时才看清这是块白色晶底内部有发丝状金红石的发晶，在这温婉的落日阳光照射下更加璀璨亮丽。“送给你，祝贺妳成功回到光明！”岚月面朝落日，将头靠到了楚天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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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篝火的魂魄就是旅人的魂魄，而旅人的酒和故事会随这些飘散的火星永远留在山水之间，日积月累，变成山水的灵魂。

　　在另一个看得到俄尔则俄主峰的地方，孤烟还坐在那里深深自责，蔓露说她刚刚好像听到了远处传来两个人的呼喊声，孤烟让663吹响救生哨，而他将一个信号弹打上了天……
后来，当然成功会师，惊喜，落泪……按下不表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几人在头灯的辅助下终于回到营地，想起收获，也就将疲累抛开了，此时只想纵情庆祝一番，恰到好处的是最可爱的人厨司沙拉已为大家烤好了羊腿，加上楚天特地带了马奶酒和竹叶青蛇酒，可以将这个阿龙海边的夜晚变得很美妙。
孤烟看看天气，很快就会有触手可及的漫天繁星，毅然将营地中央的篝火点燃，“今天不用担心把冰雹吵下来了，嗨起来吧！”对大家说道。
期待的夜晚终于到来

　　夜色笼罩久远的俄尔则俄，点点星火照亮那亘古的沉寂，五颜六色的帐篷如彩灯般点缀入睡的海子，呼应着天际中的银河，营地的火光温暖地映到每人脸上，记录着每一分悲喜和迷醉。

663绘声绘色为大家讲述矿洞的奇遇，心中却盘算着：今天晚上有足够的时间酝酿混帐的计划了，狼多肉少，哥只好发大招了，少一顶帐篷就多一个混帐机会，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自毁帐篷！
鲁有脚也兑现了出发前对静雯的承诺，看到静雯将这独特的天然水晶捧在手中时的欣喜，孤烟思绪仿佛又回到那段远去的水晶之恋……
蔓露发现孤烟脸上隐藏的愁容，想想拿起酒杯说道：“看来大家都收获不少，谢谢领队为我们组织这次俄尔则俄的水晶之行，我们敬孤烟一杯。”
“是啊，今天还多亏你，”楚天道，“你来过那么多次，不如就给我们讲讲以前一些寻找水晶的经历吧。”
驴友就是这样，和一些之前并无交集的人因同样的诉求而相聚，共同经历不平凡的路，到了不同的天地下，这种缘分和心境足以敞开心扉分享酒和故事，甚至人生，孤烟问岚月：“你带的凤梨罐头还有吗？”
“正好剩一罐，”
　　孤烟打开罐头，慢慢说道：“没错，这世界很多东西会过期，罐头会过期，秋刀鱼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但也有很多东西不会过期，如水晶、老酒、钻石……”
孤烟喝了口酒，从衣服内袋掏出一个首饰盒：“这枚戒指我一直带在身上，三年前，我准备和我女朋友一起到雨崩看世上最美的雪山，然后在卡瓦格博和缅茨姆峰下向她求婚，可临行前她却和我说分手，就这样，我还没来得及将它拿出来。”
岚月心中一震：我们领队？……不会吧……更专注地听下去，一旁的663皱起眉头：境遇差不多，可是孤烟却没变成我这样……
“为什么呀？”静雯刚问出，发行自己未免唐突，说了身“对不起”
“没事，”孤烟接着说道，“我本想将这戒指丢弃，但就像妳问的“为什么”，因为她给我的理由我怀疑过，就算真像她说的那样，我认为自己也不该就此放弃，每个人都有他的脾气，也许这就是我的脾气，也许是我心中始终放不下她……”
虽说每个人都有他的脾气，但楚天有时还是会问自己：我是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而最后把它归咎于脾气？
孤烟叉起一块凤梨，说道：“很巧我这个女朋友也爱吃凤梨罐头，就像她喜欢王家卫的电影一样，一个同样的花开季节我和她在这俄尔则俄偶然认识，她乐观、率真却又多愁善感，起初，我只是作为一个老驴照顾她，却渐渐在她身上找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动，后来我们还一起去了很多地方，林芝、丹巴、双廊……这晶莹的水晶就成为我们互表心声的信物，”
听到这里，岚月视乎明白了什么：真想不到……深深吸了一口这山岩和海子凝聚的空气看看一旁的蔓露，喝着酒，火光下眼中几分湿润……
“所以你每年杜鹃花开时都来俄尔则俄”蔓露对孤烟说道。
“我觉得这不应该是我们的结局，”孤烟喝下最后一点酒，望着远方的星光，眼神有些迷离，“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她，美好的东西值得我们去捍卫，也许错过就此生不再，就像大家看到墨海边的垃圾会感到心痛一样，我相信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玥儿，这三年多来，我每年都会上这里来，带一些新朋友去那一个个回忆中的地方，并且每次都会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水晶，带一块回去做纪念，直到我攒够三十块水晶，或者某天我已经爬不动山了，如果还没有她的消息，我再去梅里雪山下将这枚戒指埋葬……”

　　这高海拔的夜突然变得很静，山风抚过湖面，越过花丛和石碓，从我们面前的篝火上带走一串像萤火虫般灵动飞舞的火星，有人说，篝火的魂魄就是旅人的魂魄，而旅人的酒和故事会随这些飘散的火星永远留在山水之间，日积月累，变成山水的灵魂。
　　火光旁的人们有的落下了泪水，有的抹去了伤痕，有的释然，有的彷徨，有的回望来路，有的心系远方，所有这些，都留不住奔流的时间……

　　夜渐深，4千米的寒冷开始肆虐，大家只得躲进帐篷，岚月的帐篷昨夜漏雨无法再住，蔓露白天又打湿了鞋子和衣服，恐有失温引发的感冒发烧，正好岚月懂医，孤烟就让岚月和蔓露共用一个帐篷，便于照顾，663见又晚了一步，赶紧说：“领队，我的帐篷杆断了好几处，套筒都不够用了，怎么办啊，我也有照顾人的经验。”
孤烟一眼望去，说道：“你就和厨师沙拉住一个帐篷吧，他的大些。”
“欢迎，和我睡一起挺热乎的” 厨师沙拉在一旁热情地答道。
663转过身,一万匹草泥马奔驰而过：“这……还有天理吗？唉，百密一疏”

岚月帮蔓露考了体温，准备了一粒克感敏让其服下，“打湿的衣服都换了吧？”
“换了，谢谢妳，岚月，”蔓露道，“这一路上妳对我照顾很多，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岚月又见蔓露将孤烟给她那张魔术围巾很珍爱地攥在手里，微笑说：“那看我了不了解妳这个朋友，其实，妳更想被孤烟照顾，没错吧。”
“这就是女士的第六感？”蔓露有些尴尬，不过都是户外人的性格，慢慢说道，“既然我把妳当朋友，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从上次我们贡嘎环线活动回来，他去哪，我就跟到哪……”
蔓露不禁又想起疾风骤雨把她帐篷摧毁的夜晚，寒冷、黑暗、无助的环境中，谁给了她最有安全感的照顾，那时躺在孤烟的帐篷内，觉得这才是一个户外人行走的家……
“好一个他去哪，妳就跟到哪，”岚月道，“可是，明显他心中有段挥之不去的感情，这样妳也愿意？”
蔓露笑道：“妳不会以为我是喜欢他的多金吧，相反正是因为他是一个会对感情刻骨铭心一心一意的人，才是我愿意仰慕和追随的，即使他一无所有，我也会跟着他，这个世界不缺那种自以为有了钱就可以随便换女人的渣男。”
“但愿他有一天会明白你这片心，”
“可我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让他明白，也不是要取代他心中那个人的地位。两人之间的感情有很多种，我可以接受对方的不明白也不关心，我的所有付出都只是忠于自己的情感，就像有的旅行，你又何必那么在意目的地。”
“我原以为执着和洒脱始终不能揉到一起”岚月道，“露露，妳倒是给我上了一课”
“对了，反正还睡不着，妳就不给我讲讲妳的心里话？”
岚月看到露露那可爱好奇的眼神，想想眼前的她也是个认真坦率的女生，便讲起了自己“其实，我在半年前，也曾颓废过……而现在遇到领队孤烟，还有妳，真感觉是一种命运的巧妙安排。”
“巧妙安排？”蔓露更加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