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潭江的堤坝上,时而见一两只白鹭飞过,默默地抬头仰望,不说话,感受天空的阔大,大地的沉静,万籁俱寂中有翅膀摩擦空气的巨响,顾城说:你在等海水吗?这消息,象一只鸟要飞起来。
这个冬天,我开始观看以往不曾关注的鸟,特别是白色的鹭鸟。她们滑行的姿态就像天空的手语,柔软,缓慢,在我的注视中轻盈远去,如一朵萎了的花,一朵散了的云。在她们消失不见的瞬间,我的内心被羽毛抚平,象黄昏一样安静。 都说冬天是观鸟的季节,但我始终不曾见到大群的候鸟飞来银洲湖湿地。有人说现在生态恶化,鸟少了,也有人说,观鸟要赶在退潮时才行。总之,就是身在小鸟天堂,想看到百鸟齐飞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为了看到成群的白鹭翩然飞翔的景象,我决定去银洲湖湿地去碰碰运气。随着空气越来越湿润,离海越来越近了。银洲湖湿地现在建了一个银湖湾湿地公园,整个公园游人寥寥,围垦出的河道两边长满了红树林,除了泊在岸边的几艘渔船偶尔传来人语,周围一片寂静。这和我想象的海鸥飞翔,百鸟齐鸣的景象相差甚远。既然来了,就沿着河道走一走吧。在枯褐色的荷塘里,竟然发现了两只啄食的白鹭,一大一小,单腿伫立的大白鹭姿态优雅地顿挫前行,小白鹭在后面亦步亦趋,水面平静,残荷支零,时光在两只白鹭拔腿荡起的波光中变得绵长,此情此景让人心中生出许多温暖。
回来的路上,迎面撞到一片簇拥着粉红色花朵的南美木棉树林,在云蒸霞蔚的花的掩映处,露着一个蓝色的地名牌——六祖佛寺。在此荒僻之地竟然还有一个禅宗佛寺,不由令人称奇。寺院内种有一株开蓝色花的藤蔓植物,问旁边闲坐的老妪,讲了几句崖南本地话,没听懂,不懂就不问了。现在的佛寺按照当年的禅谒重建,“前朝崖海,后枕云山”。出门果见寺后青山隐隐,闻海风阵阵。 没有见到鸟,并不觉得沮丧,我只是好奇那些每天在天空往返飞翔的鸟最后都去了哪里?于是我试着寻找她们的落脚点。除了小鸟天堂大榕树水域,潭江周围还有一片水道相通,水从圭峰山脚汇聚,勾连纵横,形成了一片湿地水网。在我经常散步的潭江堤坝尽头是银湖大道,此处有一支流水脉汇入潭江,水流平缓,河道不深,两边密植着深绿色的水杉。银湖大道处有一名为金牛头的水闸,水闸的南面就是梁启超的家乡新会茶坑村。虽然茶坑村去过多次,但这边的水道并没有走过。后来再次阅读巴金的散文“鸟的天堂”,发现当年巴金去朋友的家乡应该就是乘船在金牛头水闸附近上岸。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有一天我专程从小鸟天堂附近的水道出发,顺水而行,竟然可以连通到金牛头水闸,中间一些河岸由于没有路,我只好远远看看河流的方向。绕路走到金牛头水闸附近,发现水中有一绿洲小岛,将河水一分为二,此景不由让人想起李白“登金陵凤凰台”中的一句诗:三山半落青山外,二水中分白鹭洲”。再看此水,就此多了些意趣。更让人惊喜的是,在靠近茶坑村的岸边水杉树上,落着几十只白色的鸟,虽然离得很远,只能远远望见一些白点,但随着一些鸟的起落,我确信那些鸟就是白鹭,心中欢喜异常,原来许多在潭江边往返的鸟竟藏身在这里。 于是在周末我对媳妇说,走,我带你看鸟去。我想和她一起分享这个新发现。她将信将疑,打扮一番后,还是跟我出去了。来到金牛头水闸,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她望了过去,塔状的水杉树上叠落着十几个白点,媳妇说,是有鸟,但离得太远看不清楚。我们就这样悻悻然结束了这次观鸟之旅。回来的路上,我说:“其实,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虚度时光,许多当初看来没有意义的事,经过时间的沉淀,会变成最珍贵的回忆,相信我”。媳妇说:“圣诞节快到了,你送我一个潘多拉的手镯吧。”
“呃(⊙o⊙)…这很有意义。”
又过了一个周末,我对女儿说:“咱们去抓螃蟹吧”,小孩果然天真,想都没想就说好啊!然后又跟妈妈说,咱们去抓螃蟹吧。于是打着抓螃蟹幌子的家庭观鸟团顺利出发了,这次特意带上了望远镜。经过一周多的观察,我发现白鹭只有在退潮时才会落到滩涂上捕食跳跳鱼及小的虾蟹。下午4点左右正是当天退潮的时间,我选择了一个经常去的滩涂地,洼地水闸,位置在西盛村旁边,那里有一整片水杉树林,还有高低错落的芦苇,蜿蜒曲折的乡村水道。穿过幽静的松林公路,长满菖蒲、芦荻的池塘,中午到了水闸附近。十几只无人的渔船杂乱泊在水闸两边,散乱中自有一份生活的气定神闲。黄昏的落日将水面涂了一层金色,以往并不清澈的水在光的掩映下此刻也变得顾盼生姿,在这样的幻觉下,徐志摩也许会写下:在潭江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徐志摩不知道,林徽因的丈夫梁思成的家乡就在潭江边上。 “快来看,那里有好多鸟。”顺着女儿的呼声望去,在林边的滩地上洒落着几十只如白絮一样的鹭鸟。有的鸟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泥鱼露出头来,有的在用长长的喙在水中滑动,一切都很缓慢,一切都是不动声色。连我也屏住呼吸,生怕吹出的气体惊扰到这群安静的白鹭。生活总是这样,将惊喜安排在不经意处,在快要放弃的时刻多一份坚持往往会迎来转机。我们轮流用望远镜观看着这些可爱的白鹭,女儿看到鸟后只呼好可爱。不知道受到什么惊扰,突然,只白鹭振动翅膀飞了起来,然后一只,又一只白鹭接连腾空而起,几十只白鹭展翅飞翔的情景出现了,这就是我观鸟过程中一直梦想的景象,看着这群仙袂飘飘的白鹭远去,内心兴奋、空幻、怅惘的感觉接踵而至。
顾城说:鸟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她们也许飞到了侯孝贤的电影《聂隐娘》里,一个孤独的刺客,等风,等云,等鸟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