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说起吕政法这个人,颇有点传奇色彩。</h3><h3>吕政法1982年底从山东莱芜入伍,当时他年龄还差一岁,但他当兵心切,天天缠着乡干部给改大一岁,那个时候没有电脑,接兵部队领导只能相信当地盖有公章的证明,再说当兵是好事,只要身体健康、作风正派,不被部队退回来,当地人武部就算完成任务了。乡政府领导对吕政法一家人知根知底,也了解他从小习武,是个乖孩子,认为他虽然个子小、年龄轻,但绝对是一块当兵的好料,就让他通过了初审。不料吕政法到部队没几天却偏偏被退了回来。话说他入伍后来到了驻杭某野战军部队,有一天连队组织爬山比赛,地点是驻地后面的马头山,海拔大概在七八百米。因为莱芜没有山,也从来没有爬过山。要强的他咬牙坚持拿了第八名,结果到达山顶后就趴在一块岩石上大吐特吐。第二天连队又被抽调去挖运河,也带有比赛性质。吕政法一个人铲土两个人挑,一天劳动下来,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还没好好休息,翌日大清早又被叫起来去师部医院接受体检,还不让吃早饭。这一查就发现了问题:房颤!几名医生凑在一起又仔细复查几次,确认是心脏房颤。如果是小毛病,医院治疗一下还好说,但心脏问题就不是小事情了,最终师部决定把吕政法退回到原籍。</h3> <h3>连队卫生员金宣福和二排排长陈光重陪同吕政法一起回莱芜。这下轮到地方有关部门和吕政法家里人不干了。因为当地人武部没有把好新兵入伍体检关,是要挨板子的。负责体检的医生也将被问责。吕政法家人认为明明好好的一个人去了部队,怎么才过几天就心脏不行了,这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不但丢人丢大发了,心脏不好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娶媳妇?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涉,最后达成共识,先去莱芜市人民医院复查一下再做决定。吕政法倒象没心没肺似的,天天住在宾馆里饿了吃,累了睡,反正不用自己掏钱。二十多天后,一批人陪着他,到了莱芜市人民医院重新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哪有什么房颤?地方同志就不高兴了,你部队凭什么把好好的一个人,以心脏不好为由给退回来啊?这不是“欺负人”吗?我们地方政府以后还怎么为部队输送合格兵源呢?陈光重和金宣福也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两人一商量,过两天就带着吕政法偷偷打车跑到了莱芜底下的县城医院去检查,一查,心脏功能杠杠滴。他们不信邪,又跑莱芜地区以外城市的人民医院,换个名字去检查,结果依然没有任何问题。这回轮到他俩纳闷了,你要说莱芜市人民医院可以作弊,莱芜地区范围可以打招呼,但出了莱芜,再换了名字,又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神不知鬼不觉,怎么作弊?那个时候通信不发达,打电话都要手摇半天、喂喂喂地大声叫喊,几乎不可能有时间和机会作弊。当然,纳闷归纳闷,情况还是要汇报的。于是,部队又派了一名姓胡的军医来到了莱芜,又经过仔细反复的检查,最终确认吕政法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认为是那天爬山和挖运河超负荷的工作量,又没有及时休息,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这样劳累过的毛孩子来说,引起的心脏不适在医学上解释得通。而这段时间经过休息,心脏功能恢复正常,检查不出问题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乎,在一片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声中,吕政法再次被带到部队,从此,我们认识了吕政法,有了一位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国家也有了一位机智勇敢、英勇顽强的英雄!</h3> <h3> 吕政法个子小,1.62米,118斤。刚从新兵连下连队时,同排的一位八一年温州籍老兵立马给他送了一个“小山东”的雅号。“小山东”不褒不贬、形象贴切,一个“小”字,充分体现老兵大哥哥对新兵小弟弟的呵护和关爱,比连队那些专给人起名“猴子”、“田鸡”、“小屁孩”等戏谑性外号的战友,水平明显高了几个档次。“小山东”这一叫就叫了三十多年,直到现在。</h3><h3> 小山东虽然个头小,但力气却很大。由于莱芜当地民风尚武,小山东跟着父亲也练了不少年头。他扳手腕和摔跤在连队罕逢对手。刚开始大家都不相信,一天连队训练休息中间,一个一米八几的老兵找他比试,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大家一起哄,两人就拉开了架势。连长张遂安二十多岁,也是年轻人心性,定下规矩后又添了彩头:谁赢了,中午给谁的班加一个菜。那个时候每人每天的伙食费只有六毛二,一天三顿饭,每个班早上两个腌菜,中午晚上两个蔬菜,蔬菜里面隐隐约约埋着几颗猪肉。四个菜叫小会餐,一周难得一次;六个菜叫中会餐,一个月难得一见,八个菜叫大会餐,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那么一二次,生活十分清苦,而且每天训练强度大,大家都是小青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时值班排长哨子一响,三分钟还不到,大个子老兵就被小山东摔倒在地。毕竟一个菜的诱惑力太强大了,几个自认为有两下子的人陆续登场,皆落败而去。连长一高兴,立刻叫通信员跑步回连队,通知炊事班今天中午全连再加一个菜。全连官兵掌声雷动,训练的劲头更足了。</h3><h3> 小山东悟性好,不但军事技术进步很快,在连队工作中同样积极主动,平时脏活累活抢着干,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和喜爱。大家都把他当成小弟弟来对待。</h3> <h3> 1984年7月,陆一师奉命来到云南老山前线,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陆一师是一支有着光荣传统,建立过卓越功勋的红军老部队,多年来一直驻扎在杭州,担任战备值班师,平时训练的科目基本上以平原作战为主。来到云南后,针对不擅长山地作战的缺陷,中央军委经过协调,让部队进行三个月的山地强化训练。每天白天基本科目训练,夜晚进行负重爬山。</h3><h3> 战争的气息越来越浓烈,死神也在慢慢地在身边徘徊。当地政府开始在附近山坡上为我们修筑烈士陵园。夜里小山东多次做恶梦,梦见自己浑身血淋淋地躺在坟墓里,身边还奏着音乐,惊醒过来才发现原来还是在床上,所奏音乐是边上战友的鼾声。</h3><h3> 哪些战友最终会长留此地,谁也无法预料。有人偷偷打听到即将由我们换防的14军,他们工兵连牺牲了11人。也就是说,我们陆一师工兵连,可能会有11位或更多的战友将长眠在此。我们绝大部分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小伙子,没有谈过恋爱,更不了解女人,说实话谁也不想死。但是,我们没有选择,“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绝不是一句空话!我们只有勇敢地去战斗、取得最终的胜利!而要想不被死神光顾,唯一的选择就是刻苦训练、刻苦训练、再刻苦训练!强化训练中,到底有多少战友昏厥过去,已经无法统计了,小山东也在训练中多次呕吐、昏迷,但是,都是咬牙坚持,呕吐完或醒来后,只有且只能继续训练!三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终于开拔到了老山前线,进入战斗状态!</h3> <h3> 开战不久,小山东所在的二班,在班长夏迎春、副班长吴凤喜的带领下,多次出色地完成了连队交给的任务。</h3><h3> 不久,上级要求工兵连派一个班,配合步兵三团作战。连长王岩福、指导员马忠典踟躇不决,他们当然知道,派到步兵团协同作战,生还的机率很小。都是一个连队的弟兄,手心手背都是肉,考虑来考虑去,就是下不了决心。最后,指导员马忠典综合比较,认为二班军事技术相对较好,班长夏迎春多次参加过军、师组织的各种集训,各方面军事素质都过硬。夏迎春有个外号叫“猴子”,包含两个意思,瘦、机灵。副班长吴凤喜、战士吕政法排雷、布雷、爆破技术发挥稳定,最终拍板决定二班去!</h3><h3> 临走那天,师部工兵科科长、参谋和工兵营营长都来为二班送行。指导员马忠典拿出几瓶一直舍不得喝的白酒,领导们为二班每位战士敬了一碗酒,连长王岩福沉声向二班传达了作战命令。指导员马忠典就说了一句:“二班的兄弟们多保重!”,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营长黄明高只大声喊出了一句:“你们都他妈给老子活着回来!”同样没有多余的话了。这时只听小山东高喊:“兄弟们,好酒要喝干,碗留着!完成任务回来,我们再喝庆功酒!”</h3><h3> 没有像现在的影视剧中那样,喝完酒把碗一摔,但领导们的殷切关怀和小山东的豪言壮语都在那一碗酒里了!时隔多年,当时一起来送行的师部一位干事在发表的文章中,说起这一场景,仍然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写道: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但这句话只能放在心里,谁也不敢说出来。幸运的是,二班八人都活着回来了。</h3> <h3> 工兵连每个战斗班的人员配备基本相似:正副班长、俩司机、仨新兵。小山东理所当然地成了班里的军事骨干。“我来吧”、“我去吧”是他常挂嘴边的话。随着上前线执行任务次数的增加,小山东突然发现自己“感知力”特别强烈。一次执行完任务返回时,他走在小组最后。在弯腰通过一段堑壕时,有一米多地方被越军炮火炸开了一个豁口,前面几人通过后,小山东突然感到强烈的不安,他马上想到,如果越军的狙击步枪从这个豁口来上一发,岂不完蛋?于是他立即止步,靠着壕沟壁慢慢调整呼吸,脑子里在盘算怎么通过这个豁口。过了几分钟,他双脚猛一蹬,右手护头,一个前滚翻就滚过了这个豁口。只听背后“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打在背后豁口的一块石子上,子弹击碎石子,深深地往泥土里钻去!好险哪!
还有一次,后面指挥所要求他们砍一棵碗口粗细的树木给送过去,见习排长来忠良拿着砍刀就要出去砍。小山东立即说:“排长,我去吧!你明天就要下去轮休了,还是我来吧”!说完接过砍刀就出去了。离屯兵洞不远的路边小山坡上就有一棵树,小山东个子小,必须爬两步才能够得着。他刚提起右腿准备爬上去,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万一有地雷呢?他缩回准备落地的脚,用砍刀一钩草丛,一颗防步兵地雷连着草被钩了出来!大家惊出一身冷汗。刚才要是让一米八几的来忠良排长去砍,他个子高,只要把腿一跨就够着了,踩响地雷来排长断腿还是轻的。班长夏迎春从惊恐中惊醒过来,气得大骂:“MLGB,山上到处都是树,非要叫我们去砍!砍树!砍啥树?这不是砍命吗?!都别管了!”来忠良非常感激,紧紧握住小山东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山东平静地说:“没事排长,没事,你是大学生,我大老粗,咱保住一个是一个”!<br></h3> <h3> 一次,二班配合三团一步兵连主攻无名高地。上级要求一天内拿下阵地。可一路上地雷密布,有越军的,也有我们自己的,部队寸步难行。通往无名高地的路有三公里多长,用常规的探雷器和探雷针的办法排雷,别说是一天,再加上一天也够呛。怎么办?小山东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危险但快捷的办法。他把一百米一捆的导爆索缠在自己腰间,一头由石头压着,自己一步一探,用探雷器和探雷针找出安全的落脚点,等腰间的导爆索全部在地上放完,又踩着自己的脚印往回走,然后引爆导爆索,只听到轰隆隆的爆炸声惊天动地,导爆索爆炸范围内的地雷都被引爆了,一百米的通道就形成了。他不眠不休全清除干净,提前完成了任务,为兄弟部队正常通行、赢得胜利奠定了重要保证,而他自己却累倒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h3><h3> 小山东机智勇敢,脑子灵活,办法多样,深受广大指战员好评。他的办法后来也被大家多次采用。</h3> <h3> 84年农历年底,继“1.15大捷”后,为了进一步拖垮越军,取得更大的胜利,师首长经过仔细分析和研究,又制定了一个大的军事行动。攻克140高地就成了重要任务。三团接到攻克140高地的任务后,成立了二百多人的突击连,他们向工兵连提出配备4名工兵的要求,这个任务又落在了二班。同以往每次执行任务不同的是,突击连直接打进攻,工兵就是开路先锋,万一被越军发现,敌人第一个要打的就是工兵。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个有去无回的重任!班务会上,小山东第一个举手要求参加突击连,新兵朱水生紧跟着举手,于是班长夏迎春作出决定,由副班长吴凤喜带领小山东、新兵朱水生和新兵陈学飞去突击连配合打进攻。</h3><h3> 出发前的晚上,老乡亓爱云、好友吴德友偷偷买了酒菜为他壮行。亓爱云搭着他的肩膀动情地说:“政法,你弟兄俩,我四,万一你光荣了,我复员后直接扛着行李去你家,替你给咱爹娘尽孝,你放心,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那一年,小山东才刚满十八岁。</h3> <h3> 突击连给小山东的任务是带领一个排从正面进攻,副班长吴凤喜和陈学飞带领一个排从右翼进攻,朱水生带领一个排从左翼进攻。三个排互成犄角,相互照应。为了保证绝对拿下140高地,部队提前一二天分成小股,偷偷潜伏到140高地前我方的屯兵洞里埋伏下来。这天半夜时分,夜雾笼罩,正是偷袭的好时机。小山东和步兵一排出发了,他走在队伍前面,因为带武器碍事,他只背了一挎包大概二十多个手雷,手里拿着一个探雷针和一把匕首,蹲在路上一边探雷一边小步前进。四名步兵分别护卫着他和排在第二的一名防化兵。离140高地还有大约五十米左右的时候,护卫他的一名步兵突然一个趔趄,“啪”的一声,枪走火了,而子弹刚好打在前面护卫的步兵左臂,受伤步兵不由自主大声喊了一句,坏事!暴露了!顿时,越军的炮火呼啸而来,在他们周围爆炸开来。夜空被映照得通红通红的,容不得小山东多想,他看见右边二十多米处有一道岩石山梁,山梁直通140高地,他判断岩石上应该埋不了地雷。与其被炮火炸成灰烬,不如大胆地赌一把!即使自己被炸得粉身碎骨也要给队伍开辟出一条通路!豁出去了!只听他高声对后面的战友喊道:“大家都跟我来,踩着我的脚印走”!说完把探雷针一扔,带头踩在突出的石头上,从山梁上爬上去。万幸的是,这二十多米都有大小不一的石头可踩,石头下也没有埋雷,石梁光秃秃的都是岩石,寸草不生,没办法埋雷。小山东终于把部队带到了140高地下面,完成了任务。但任务虽然完成了,越军的炮火却不依不饶!看过电影《芳华》的人都知道,电影里有六分钟的战斗场景,似乎觉得战斗很激烈。如果告诉你,当时的战斗场面比《芳华》激烈几十倍,你能体会到吗?我们不妨想象一下,什么叫铺天盖地,当时越军的炮火就叫铺天盖地!越军似乎发现了我们的行动目的,炮火越来越猛烈。离小山东不远的地方,一名步兵背着两个爆破筒,爆破筒拉环挂在外面,在躲炮时不慎被树枝或石头尖钩了一下,爆破筒丝丝地冒着烟而浑然不觉,大家高声朝他喊:快扔掉!快扔掉!但炮火声掩盖了呐喊声,仅仅一眨眼的工夫,爆炸声夹杂着一阵血雾,原来趴着的那位战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战时赢得时间,曾要求拧松保险盖,但不能打开保险盖。估计是他根本没有预料到精心准备了两天时间的偷袭行动,会不经意地暴露,为了抓住战机提前拧开了保险盖,也可能是炮火将已经拧松的保险盖震掉了。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这位趴在地上躲炮的战友就凭空消失,连个人影都没有留下……</h3><h3> </h3> <h3> 一发发炮弹不断落地爆炸,这块狭窄的土地上,血肉横飞,尸横遍野。突击队员伤亡惨重。小山东刚想隐藏起来,忽觉头上被人猛击一棍,他一摸头部,发现钢盔已经裂为两半,他一把扯下钢盔扔掉,热乎乎的血流出来了,他又用手指探探头皮,没有深洞,是皮外伤。他想拿下背后的急救包包扎,却发现衣服全被冲击波震成了碎片,急救包也被冲走了,只有腰间的皮带和挂在胸前的挎包还是完整的。这样一思考的功夫,只听见耳边炮弹呼啸而来,像密集的冰雹,小山东凭着感觉机灵地前扑或后翻滚,躲过了六发炮弹,又一发炮弹尖叫而至,小山东来不及躲闪,只觉大腿根一麻,又负伤了,他一摸大腿根,指头扎进了一个深洞里!当时还感觉不到痛。突击队的一名副排长也受伤了,他俩躲在一个倾斜的大石缝里,看着炮火映红的天空,整个阵地像燃烧的炉膛,草、树、土地连石头都被烧焦了。小山东忽然感觉这里似乎不安全,就拉着负伤的副排长一起爬出石缝,在焦枯的树枝上匍匐前行,刚爬出十几步,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回头望望,他们刚才藏身的地方被炸成了一个大坑,死神,刚刚又同他擦肩而过!</h3><h3> 仅仅过了几分钟时间,我军的炮火就完全压制住了越军的炮火,突击队早已经发起了冲锋。半小时不到,他们顽强地拿下了140高地。勇敢的军工也趁机跑上来抢救伤员。小山东被军工抬下了阵地。他腿部的伤口和裤子碎片粘在一起,血也干了。因为流血过多,感觉非常口渴,似乎能喝完一大缸的水。在临时屯兵洞里,小山东迷迷糊糊地听到突击连的连长嘶哑着嗓子在打电话,二十多岁的刚强汉子,却一边哭一边喊:“营长,我们连阵亡了57个弟兄”!只听完这一句,小山东就昏迷了过去。这时候,完成任务回来的副班长吴凤喜和陈学飞看到了他,此时伤员无数,如果等待后方军工救护,只怕小山东根本撑不到那一刻。两人二话不说,吴凤喜架着小山东,陈学飞背着小山东装着手雷的挎包,一步一挪,艰难地向战地包扎所走去。</h3><h3> 虽然他们是往后方方向走,但是一路上,可恶的越军,时不时地来上些零星炮火,好在他们都是久经战场,听炮弹发出的呼啸声就可以辨别有没有危险。小山东十分虚弱,走上一段距离,就要躺下来休息一会。经过一个废弃的弹药库洞的时候,他们又进去休息一下。小山东躺下的时候,看见这个原来存放弹药的洞已经被越军的炮火炸开了一个缺口,躺在地上可以看到天空,小山东一想不对,这万一要是有炮弹落进来,三个人都完蛋。于是他硬撑着爬起来,催促他们赶紧离开。副班长和陈学飞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搀扶着小山东走出山洞继续前行。走了没有多远,炮弹又不期而至在他们附近爆炸开来。等炮声停歇,他们爬起来回望刚才爆炸点,乖乖,可不就是刚才那个军火库的山洞吗?这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其实,并不是小山东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是做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他比别人考虑多一点而已。如果一定要找出他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小山东从小习武,养成了吃苦耐劳和反应敏捷的个性,平时训练特别上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可不是说着玩的口号!如果非要从佛家的因果关系去看此事的话,那就是小山东心地善良,重情重义。每当执行任务回来经过的地方,遇到战友被炸的残肢断臂、肚肠或是小半个头颅之类的东西,只要时间和条件允许,他都要挖坑给埋起来。他觉得这些牺牲或是受重伤的战友已经够可怜的了,再让这些身体上的部件暴露在荒郊野外,被日晒雨淋,他于心不忍。经此一事,他们加快了速度,从火线上继续艰难地走了十几里路后,遇到了兄弟连的军工。他们连忙把小山东放到担架上,一躺下,他又昏迷了过去。在前线救护站简单包扎,副班长和陈学飞又一路护送小山东坐上了运送伤员到师部医院的车。
道路被炸得坑坑洼洼,剧烈的颠簸使得伤口撕裂般的疼痛,小山东昏迷过去又痛醒过来。当车经过工兵连驻地时,小屁孩陈学飞老远就扯开嗓子高喊:“小山东负伤了!小山东负伤了!”连长指导员连忙跑出来,全连战友一下子围上来,见到熟悉的面孔,看着这些关切而焦急的目光,小山东首先说的是:“报告连长、指导员,我完成任务了,140高地拿下了。”指导员连声答应:“好,好,好样的!你别说了,保命要紧,快!快去医院”!连长跳上车催着走,战友们追着车跑了很远,大家齐声呼唤:“小山东,坚持住!活着回来!”
拖着重伤的身体硬撑九个小时、十几里山路,在坑洼的道路上数次昏迷,渴得喉咙都干透了,小山东没有流泪,但此时连长抱着他的头,指导员小心地托着他的腿,他像躺在母亲的怀抱里,耳边一直响着战友们对他的呼唤:“小山东,坚持!活着回来!”他幸福地哭了。
师医院里,营长黄明高急得坐立不安,负伤二十四小时,伤口红肿发亮、发烧、多次昏迷,小山东还没有轮到做手术,伤员实在太多,能不急吗?营长硬拽来自己的老乡:“兄弟,拜托拜托,快救救小山东,我的兵,是个好样的。”医生看了看伤情,马上安排腿部手术。三针麻药下去,医生等不到药效发挥到最佳,就开始清洗伤口,划开皮肉一看,弹片离大动脉仅0.5毫米,紧贴静脉,无法手术,只好缝合伤口。小山东又被抬上直升飞机去昆明军区总医院治疗。
腊月小年的晚上,小山东和一批重伤员到达了昆明军区总医院,饭菜没有了,值班的护士长回家给他做了碗香喷喷的面条,他却难以下咽,伤口感染,他高烧到四十度,又渴又饿,可就是无法下咽。医院马上成立了专门医护小组,那个时候的部队医疗条件和医疗技术,根本无法做手术,弹片也没办法取,只能消炎退烧,保住大腿。护士们搬来冰块覆盖了他全身。冰,一点点融化成水,新的冰块又一层层覆上。高烧使他全身酸软乏力,冰块又使他冷得发抖,因为紧握双拳,双手手掌被指甲深深地扎进了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每时每刻,他都要咬紧牙关硬挺。个中滋味,丝毫不亚于当年国民党的严刑拷打!五天后,又改成紫外线灯光照射伤口。农历除夕晚上,昆明城里到处在燃放烟花爆竹,而小山东只能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忍受伤痛。护士长特地从家里给他煮了饺子,在床边一个个地喂他吃,和他唠嗑,听他讲战斗故事,陪同他一起守岁。几十年后,每每想起这个时候的痛苦遭遇,小山东依然浑身战栗,夜里经常被噩梦惊醒。经过医护人员们日夜不停地护理治疗,小山东终于挺过来了!一周后,烧退了,体温恢复正常。专家笑骂:“小山东,你个臭小子,想不到你这么坚强,真是好样的棒小伙,再不退烧,我只能给你截肢了。”
几经生死,小山东终于站起来了。看到昆明的蓝天白云,他的心又飞到了南疆,他烦闷,无聊,他要重上战场。<br></h3> <h3> 父亲从老家来看望负伤的儿子!一个老实巴交的莱芜老农民,从未出过远门,这次背了十斤莱芜最好的。也是小山东打小就最爱吃的顺香斋香肠,坐汽车,转火车,五天四夜没有合眼,几千里路啊!看到儿子四肢健全,父亲摸摸胳膊捏捏腿,长舒了一口气。“娃啊!为了给你送香肠,我卖了麦子,还卖了牛,好好养伤,你才十九岁,可不能残废了。你妈听说你负伤,急的头发全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在昆明住了十来天,小山东顿顿都有香肠,大腿神奇般地不再疼痛了,伤口也慢慢地在愈合中。送走了老父亲,小山东又想着回连队,还想重上战场。他又去磨医生;“医生,我真的好了,昆明这么多次地震,我一次也没有摔倒过,我腿上的伤真的好了。”这回轮到医生纳闷了,“昆明地震?小山东,昆明什么时候地震了?你小子在编神话故事啊?”,仔细一检查,他又做了一个头部手术,医生从他的头盖骨里取出了两块弹片。他只好继续住院养伤。他在日记中只记了一句话:“三月七日,晴。今天动手术,从我头上取出了两个弹片。”实际上,那刮骨疗伤的疼痛是常人无法忍受的,麻醉基本上不起作用,他像关云长刮骨疗毒一样咬牙挺过来了。手术后,他猛吃猛喝,盼望养好身体早日重返战场。
1985年五月份,南京军区陆一师完成了首轮作战任务,部队又回到了杭州驻地。</h3><h3> 二班继小山东负重伤以后,副班长吴凤喜也被炸断了右小腿:为了夺取老山主峰前面的一座高地,二班奉命以隐蔽近敌的战法进行排雷。排雷作业时吴凤喜不慎触雷,炸掉了一条腿,还炸到了旁边执行排雷任务的陈学飞和朱水生。因为连长王岩福抢救及时与指挥得当,吴凤喜不但保住了性命且保住了大腿;整个过程未惊动敌方,吴凤喜被前来接应的军工接走后送上救护车,负伤战士经过简单包扎继续战斗并圆满完成任务。值得欣慰的是,工兵连参战106人,负伤54人,没有一个牺牲。别的连队聚会,第一杯酒都要心情沉重地倒在地上祭奠牺牲的兄弟,而他们连队聚会,一个个高高兴兴地胡吃海喝,畅叙情怀。这一点,连长指导员功不可没!所以,三十多年了,他们依然深受广大战友的爱戴!
鉴于小山东在本次轮战中机智勇敢,不怕牺牲,多次完成艰巨的战斗任务,部队给他记三等功一次,并根据他的受伤情况,把他评为七级残废,并给他颁发了军残证。考虑到小山东复员以后的生活和工作分配问题,部队领导又特意派工兵营营部书记韦秋章送小山东回莱芜。当兵三年,别人都是新兵时被接到部队,他却被接送了三四次,估计部队中像他这种情况属于凤毛麟角。经与莱芜地方协商,吕政法被分配到张家矿工作,作为一个农家子弟,他很满足,党和政府待他不薄。他永远都不会忘记,1985年2月11日,他负了重伤,是战友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是医院医生和护士长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战友,就是他一生中的兄弟!<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