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两年前，八四届高中同学举办了一个同学会，隐约记得有人给我打过电话，我正在贵州的煤矿里忙着，没能回去参加。</h3><div> 两年后，有同学给我发来一张照片，上面都是我们班上的同学，有个穿红短袖黑裙子的女生，我怎么都认不出来她是谁了。发照片的同学说出她的名字，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div><div> 记得三十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着学校农场，我们班上的男女同学端着盆子，给刚施过肥的油菜苗浇水。我叫了远处一位男生的名字。</div><div> “春子——”</div><div> “哎——”</div><div> 一回头，端着一盆水和我擦肩而过的女生，回答完一声“哎”，脸上顿时羞得通红。</div><div> 忽然间想起，她的名字后面也有一个“春”，听见班上的女生叫过她“春子”。我叫的春子是远处的那位男同学，她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羞得不知如何是好。</div><div> 她羞红了脸，我的心也在咚咚地跳呢。高中期间，我们从来不和女生说话的，生怕背上什么嫌疑。这一喊一答，算是我高中三年和她唯一的对话了。那个女生本来就长得很漂亮，被自己不假思索的回答羞红了脸，显得更加美艳如花。</div><div> 岁月真是一把残忍的杀猪刀吗？三十年的时光，曾经那么漂亮的一位女生，被这把刀修整的我一点都认不出来了！</div><div> 教学楼下面有两块宣传栏，每天新到的报纸都有专人贴在宣传栏里边，外面隔着一层玻璃，供同学们阅读。我们透过教室窗户看见一位老师拿着当天新到的报纸，打开那个玻璃框，把前一日的报纸换下来，新的报纸贴上去。</div><div> 一下课，同学们潮水般涌过去，挤得玻璃哐当响。换报纸的老师说，你们要是把玻璃挤破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报纸看了！</div><div> 挤得最厉害的一段时间，是因为报纸上连载了一部叫做《蛙女》的小说。每次看到最精彩的地方就没了，只得且听下回分解。可报纸上面的情节又是那样的扣人心弦，引得每个人摇动着如炬的目光，黯然摇头叹息。</div><div> 那天看到蛙女和母亲相见的情景：蛙女躺在母亲的床上，母亲用手轻抚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蛙女在梦中感到了母亲身体的温暖……</div><h3> 看着看着，自己的胳膊真的温暖起来了——一回头，旁边有个女生，也和我一样如痴如醉在看那篇文章，左胳膊和我的右胳膊紧紧地靠在一起了，她都没有发现——难怪我手臂有股温暖的感觉。原以为是《蛙女》的故事情节让我产生了幻觉，没想到真靠着一个温暖的身体了。</h3><div> 我马上把胳膊移开，旁边的女生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心想男女授受不亲，我好好站在这里看报纸，明明是你凑上来挨到了我，给我纯洁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干嘛还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呢？</div><div> 四目相对的那两秒钟，我看见她个子修长，留着比较时尚的妹妹头，直直的头发自然下垂，快到肩膀那个位置，又故意转了个弯，像刚爬上岸的波涛，翻卷一下，准备重归大海。那张疑惑而文静的脸上，零星点缀着几粒呼之欲出的青春痘，使静美的面容透出了几分狂野。</div><div> 我悻悻地走了，她也看完走开。那星星点点的青春痘，却如播种在田里的芝麻，深深地洒落在我的记忆中……</div><div> 教室前面种着几颗夹竹桃，这种花长势很快，似乎一年功夫就变成同学们夏天遮阳的处所。夏日时节，上面开出一朵朵粉红色的花，给平淡无奇的校园增添了不少生气。有几次，我看见那个留妹妹头的女生站在树下。自从那次偶遇以后，每次见到她，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是不是那几颗青春痘一样的芝麻，悄悄在我心中发芽了？</div><div> 我们班有位同学在隔壁教育局食堂搭伙，他骄傲的告诉我，是一位叫什么红的女生帮他买的餐票。我说我又不认识那个什么红，他说是二班的女生，他们两家是世交，到时候指给我看。</div><div> 课间操时间，全校学生都在操场做第六套广播体操。同学指着远处留着妹妹头的女生，说这就是他说的那个什么红。</div><div> 原来是她！</div><div> 这不是和我一起看报纸，还有过身体接触的女生吗？我心里好笑：还以为是哪个天外来客呢，没想到会是她。</div><div> 后来知道，她父亲是教育局的局长，那个名字我很熟悉，上小学的时候，听我舅舅经常提到过。舅舅刚参加工作在教育局，那时候还称作“文教科”，她父亲是舅舅的老领导，也就是说，在她几岁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她的父亲了，为什么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呢，也许那个时候，她还是一只不起眼的丑小鸭吧！</div><div> 有个下午，我看见一位身材颀长、面容清瘦的男长者，站在那片夹竹桃旁边与这位女生温和地交谈。我认出来，她就是几年前我在教育局见过的，舅舅说的那个局长。</div><div> 我的心失落到了极点，暗自问自己：晏力同学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惦记起教育局长的女儿来了！想想又好笑：这能算什么呢，因为那无意中的“零距离”接触，往后的日子里，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她几眼罢了。</div><div> 可是也奇怪，自从看到她的局长父亲，感到心中一阵失落后，我再也没有多看她几眼了。以前在她们的教室门口，看见她站在那几颗夹竹桃的树荫下，阳光从开满鲜花的枝叶间照到她文静又略显调皮的脸上，留下斑驳闪动的光影。她摆动着瀑布般的秀发，像花仙子一样在树荫下徜徉……</div><div> 后来看过去，花儿还是那个花儿，人儿还是那个人儿，我心中美好的诗意，却荡然无存了。</div><div> 我是班上差不多也是全年级最调皮的学生，虽然成绩不好，但也有自己的责任意识。我清楚，凭我的学习成绩，考取好一点的大学是没有指望的，因此对学校再好看的女生，只是远看而不近观。我认为男人天生就是女人的靠山，不愿意看到自己喜欢或者喜欢过我的女生考取了遥远的大学，自己却在家乡的长街上徘徊等待，一筹莫展。</div><h3> </h3> <h3> 后来依稀听到过一个传闻，说她们班上的一位男生对她很有好感，那是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h3><div> 从小学一年级我们都在一个班上。那个年代，因为政治上的狂热，许多优秀的知识分子被打成了右派，他的父亲喜欢直言，未能幸免。每次和他吵架，我总骂他是右派的儿子。一次忍无可忍，他回骂了我一句，我一拳打在他脸上，鼻血像开闸的洪水流出来。我吓慌了，带着他到学校的堰塘去洗，由于紧张，忘了洗掉自己胳膊上沾的血。回家的时候，胳膊上的血腥味，和心中的一阵阵悔恨，像用刀子刻在了我的童年记忆中。</div><div> 他是我们学校唯一从小学考取一中的。上学那天，我看见他和母亲，也是我很喜欢的一位老师，站在一辆解放牌卡车的货箱中开心的和我挥手告别。突然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不知道是后悔自己没考取一中，还是为经常欺负他，骂他是右派的小崽子而痛悔。</div><div> 我想他俩要是有这个缘分，你情我愿，修成正果，我会真心祝福儿时的好友，多年的同学。</div><div> 三十多年了，这次在同学微信群见到了她，好像还是个活跃分子。</div><div> 我在同学群告诉大家，当初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个文柔雅静的女生。结果好多同学都笑喷了。连她自己都说，我和她不是同班，没有亲身体验过她的野蛮。我想，幸亏当初没有找上她这个野蛮女友，不然这辈子有气受了。</div><div> 还有同学说，她不是一般的能干，一个人就可以把几个人的事张罗得圆圆满满。这让我想到了范冰冰，她是娱乐圈大名鼎鼎才貌双全的女人，同行都尊称她“范爷”。这个女生聪明能干，为人豪爽，本身也姓范，我想何不叫她“范爷”呢？不管大家怎么认为，我已经把她当做心中的“范爷”了。</div><div> “范爷”说我们多年不见，要是在老家的大街上看到了，会不会认出她来？我说你发张照片到群里吧，她发了一张，烫着八十年代最流行的明星波浪发卷，虽然已不是我记忆中的妹妹头，但依旧是熟悉的模样。怕我认不出来，又发了一张，长长的直发梳向脑后，挽起一绺，在右边扎了一个结。那也是八十年代的流行发式，难道她真的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吗？</div><div> 我正沉浸在这两张照片带来的回忆中，她又给我发来一条消息，好像是特别提醒：记着，岁月是把杀猪刀啊！</div><div> 我明白了，我也应该明白，她是想把最美的过去重新在我眼前展示一遍，让我预热一下可能失望的心情，再来接受“杀猪刀”造成的冷酷现实。</div><div> 人生就是一个过程，一个从起点到终点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经历过美丽的风景，也有悲惨的画面。所有这些东西，或摧残过我们的心智，或激扬过我们的热情。不管怎样，那些我们亲身体验过的东西，乃是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div><div> 容颜，当然是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特别对一个女人。但是走过了那么多的沟沟坎坎，岁月的痕迹不可能不悄悄爬到你的脸上，除非你从生下来就进入冬眠，一觉百年。</div><div> 人都怕老，但是该老的时候不老，往往也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div><div> 夏天看了一部电视连续剧，剧中男主人公在元朝时候吃了一种长生不老且永远不死的药。他爱上了一个女人，结婚生了孩子。几十年后，他亲眼送走心爱的妻子。又过了几十年，当他的儿子躺在床上说“亲爱的爸爸我要走了！”的时候，仍然青春依旧的他充满无限痛苦，后悔当年吃下了长生不老药，让自己饱经一场又一场的生死别离。</div><div> “范爷”，不要担心，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心目中那个清纯而调皮的女生。我们虽然不是老态龙钟，但也不再年青，唯一不会老的，是我们那颗曾经年轻过的心，只要心是年轻的，里面就会装着永远不老的容颜。</div><div> 如果真有重逢的那天，我会把许巍的《完美生活》唱给你听——</div><div><br></div><div> 青春的岁月</div><div> 我们身不由己</div><div> 只因这胸中</div><div> 燃烧着梦想</div><div> ……</div><div> 我多想看到你</div><div> 那依旧灿烂的笑容</div><div> 再一次释放自己</div><div> 呜——呜——呜——</div><div><br></div><div> 可是，我们还有多少青春的力量能够释放呢？虽然没有可以释放的了，但我们曾经拥有过青春，曾经美好的绽放过。人生，无论何时何地还是何人，只要曾经有过，这就是最大的满足。</div><div><br></div><div><br></div><div> 2016年12月11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