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千里求乞寻找党 </h3><div>中共赣南区党委书记-马廷士</div><div><br></div><div> 中国人民的优秀儿女——中国工农红军,于 1934 年从江西出发,辗转十省,奋战两年,胜利地完成了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主力红军西北会师后积极发展革命根据地,准备抗日。这时张国焘反对党的方针路线,不服从中央决定,与 1936 年假冒中央名义,私自指挥红四方面军一部分队伍西渡黄河。 </div><div> </div><div> 1936 年 12 月 12 日 发生了“西安事变”,爱国将领抓起了拒绝抗日、积极反共反人民打内战的蒋介石。我党在日本帝国主义大敌当前的时候,为了挽救民族危亡,为了团结抗日,不究既往,派周恩来同志为全权代表去西安,要求停止内战,团结抗日,释放了蒋介石。国民党反动派却在这时指使西北军阀大举围攻红军西路军。西路军由于离开了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正确领导,执行了张国焘的右倾机会主义路线,经过无数次血战后,弹尽粮绝,遭受失败。 (后注:此文是1961年出版,从1981年底起,西路军的老领导们要求还原西路军的历史真相。1936年10月红军三大主力在甘肃会宁会师,长征结束。当时中央新时期的战略总任务是:团结内部,联合友军(指张学良杨虎城),粉碎蒋介石的灭共计划,造成西北抗日局面,逼蒋抗日停止内战。战略总任务的出发点最关键的一环是占领宁夏和甘肃西部,打通和苏联的联系。西路军过河是党中央为执行宁夏战役计划而决定的,西路军的行动不仅是由中共中央直接遥控指挥,而且是经过共产国际和斯大林同意的一次军事战略行动。) </div><div><br></div> <p class="ql-block">在张掖附近,我所在的部队被敌人骑兵追击打散了。当我避开敌人的搜杀,隐蔽到一个偏僻的山沟时,只剩下一个人了。离开了党组织,离开了部队,象离群的雁,多么孤单啊!敌人还在巡回搜索,我是南方人,在这西北高原上是隐蔽不下去的,被敌人发现必然九死一生,怎么办呢?唯一的办法就是改装回到黄河以东革命根据地去,找红军!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分析当时形势,虽然西路军遭受了失败,但红军主力在陕甘宁边区建立了革命根据地,革命的力量和影响越来越大,西安事变后,全国形势对革命是非常有利的。形势一明,心里就亮,信心也就更足了。我下定决心冲破一切艰难危险,讨饭也要回到革命根据地去!也要找到红军!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改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身上还穿着红军的灰色军装,这套列宁式的红军制服是多么宝贵啊!我穿着它爬雪山,过草地,走完了二万五千里征途,它上面沾染过多少汗水和硝烟啊!虽然它很旧了,我还是十分珍惜它。可是,现在为了回到革命队伍,我不能不脱下它了,就象要离开亲密伙伴一样,心中充满了难舍之情。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要改装就得要有便服,我身无分文,无法去买,只能向人家要。富有人家是仇视我们的,穷苦人家又很少有多余的衣服,这真是件难事,但我还是决定去找穷人,因为只有穷人才会同情和帮助我们。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黑时,我离开山沟找到了一所单独的小房子,里面住着一位老汉和一位大娘。老汉问我是什么人,找他有什么事,我一说出我是红军,他就把我拉进屋去,紧紧的关上门,对我说:“小伙子,危险啊!这附近今天还有马家军(注一)来往。”我请求他换一套便衣给我,他慷慨的答应了,从里面拿出了一件破旧的光板老羊皮袄,老大娘忙找针线缝补裂缝。我脱了上装,换上了这件没有布面的羊皮袄,可是下身仍是军裤。 老大娘看了摇摇了头说:“这样还不能在外面走,碰上马家军,一下就会认出你是共产军(陕北人都称红军是共产军)。”老汉叹口气说:“唉,可惜我没有一条棉裤,要不换给你就好了!”这两位在打土豪斗争中政治上经济上都得过好处,对红军有一定认识的老人,这时都望着我发愁。老大娘想了一会,突然一拍大腿,眉开眼笑地说:“咳,有了!去年我闺女死了有条棉裤,给你穿!”说着进去找出那条棉裤来。我接住一看,是绿色面子的扎脚棉裤,大小还可以,就是那绿的颜色男人穿起来不像样。我捧住看了一会,急中生智,把棉裤翻过来,使白里子朝外,还勉强可以穿。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便服穿好后,老汉给我一顶破瓜皮帽戴上,腰间再系一根布带子,这样一打扮,像个帮地主家放羊的羊倌。再背上一个布口袋,拿一根木棍子,又活像个讨饭的乞丐。我再三道谢后,告别了这两位好心的老人。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红军的服装和用品我都送给了老人,有一件我舍不得丢弃的东西,是一枚闪闪发亮的银质五星奖章。这是 1933 年我在湘赣省保卫局工作时,在扩大红军运动中获得的扩红模范奖章,看见了上面有“保卫局”的字样,肯定要抓去杀害的。经过再三考虑,为了保存自己,找到红军,继续革命,我忍痛地把它埋进了泥土。心想只要能回到革命队伍,赤胆忠心的为党工作,就不愁得不到新的奖章。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进行最后一次检查,认为没有破绽了,便开始了我的两千余里路程的“乞丐”生活。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选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甘肃西部到陕北去,走那条路呢?必须慎重的选择。走错了路线不但到不了目的地,而且有生命危险。我在部队里是搞侦察工作的,经常调查研究情况,对地理、社会和敌情比较了解,对民情、风俗习惯也有研究,这大大的帮助了我正确的选择了路线。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分析了一下,在我前面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从河西走廊沿着兰新路向东南走去,在兰州一带过黄河到陕甘宁地区。这条路是平原,路近,好走,人烟多,物产丰富,气候也比较好;但是,走这条路很不安全,因为红军沿着这条路和敌人作过战,国民党反动派统治严密,沿路驻扎有反动军队,危险很大。另一条路是从张掖到永昌地区后,就离开红军作过战的区域,向东北到民勤、横穿腾格里沙漠,进入宁夏,到银川附近过黄河,沿长城进入陕北,这条路大多是荒凉的沙漠,人烟稀少,吃食困难,气候十分恶劣;但是国民党统治也不严,有的地方反动的保甲制度还没建立,所以比较安全。把这两条路比较后,我为了保存自己,继续革命,决定克服一切困难,忍受饥寒之苦,穿过沙漠的这条路。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张掖到永昌一带,是红军到反动派部队作过战的地区,战斗结束不久,白天敌人骑兵经常来往巡逻,搜捕红军。我虽然改了装,但一开口就是南方口音,碰见敌人还是会被发现,只好昼伏夜行。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时正是冬天,西北高原白雪皑皑,朔风凛冽,严寒逼人,晚上行路十分艰难。有一次我跌入了雪窖,大半个身子被雪掩埋了,如果不爬出来,很快就会冻僵。我手脚齐动的往上爬,爬上又滑下,爬了很久才爬上来,但一只鞋子却掉在雪里找不到了。我的脚本来就冻坏了,现在要光着一只脚走路,真如走在刀尖刀刃上,刺骨的疼痛,走不多久就麻木了,幸好这时走到了一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向老乡家讨了一块旧羊皮,包着脚继续往前走。晚间走路不易分辨方向,有时走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天亮一看,还在离原地不远的地方。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这样人地生疏、敌骑横行的地区行走。如果没有群众的支持,真是寸步难行。别说白天无法隐蔽,会被敌人发现,就是晚上行走,不知哪里有敌人,也会碰上敌人;更不用说,在人烟稀少的荒原,一个人身无分文,饿也会饿死。由于红军来这里时,宣传了党的抗日政策,组织发动群众进行了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虽然时间很短,只有几个月,但影响很大,群众对党和红军有了初步认识,所以现在群众对我军人员是同情和支持的。白天,群众让我藏在屋子附近的土窑里,这种土窑每家都有,是用来堆放干饲料的,藏在里面既安全又温暖。天黑时分,我就出去向老乡要吃的,老乡大多是穷困的,自己也吃不饱,但还是省下一点给我吃。当我向他们告别时,他们就给我指点路程方向,告诉那里危险,那里安全,那条路好走,那条路不好走。这样,才使我夜行半个多月没有遇到一次危险。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除了紧密的依靠群众,自己还得机警灵活,随机应变。我凭着过去搞侦察工作的常识和经验,观察周围环境,分析判断情况,并对民情、风俗、习惯进行调查研究。对住着敌人和富人的土围子、镇堡、大村庄,我远远避开,只找那三、五户的小村庄或独户人家讨饭、借宿,因为这里面住的都是穷人,有阶级同情心,思想上容易接近,因而有求必应,比较安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路上,有时会碰到个别的同志,他们和我情况差不多,也都改了装,为了便于讨饭和隐蔽,不宜许多人结伴同行,所以碰到了还是分手前进。过了山丹,我碰到一位姓张、一位姓刘的同志,三人白天分散隐蔽,晚上同行。在走那条路的问题上,我们争论不休。我主张走沙漠那条路,他们却主张走兰州那条路。我再三告诉他们,那条路敌情严重,危险性大;他们却说过沙漠找不到东西吃会饿死,太艰苦了。特别是老张,消极悲观情绪很严重,他几次叹着气说:“苦,我已经吃够了,还要我吃那种苦?逃得出就逃,逃不出就算了,捉去也不过是做苦工坐班房,最多就是死。”我对他这种怕苦的消极思想进行批评,他便不吭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路上,我想说服他们和我同行,好在过沙漠有个伴,互相照应,他们却想说服我和他们同行,我们之间的意见统一不了,走到永昌时,只好分手,他们沿河西走廊向东南走去,我则独自一个人,朝原野茫茫、黄沙无垠的东北方向走去。 </p> <p class="ql-block">过沙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披星戴月,忍饥挨饿的走了半个多月,到达了甘肃边境的民勤县境,这里是 腾格里沙漠的边沿,要过沙漠,必须在这里做好准备工作。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沙漠,过去我没见过,穿过沙漠,我以为最多是艰苦一些,没有什么可怕的,所以信心也很足。可是向几个过路人一打听,就像一盆冷水劈头浇下,使我的心冷了半截,他们称沙漠是“沙老虎”,说是不但过沙漠危险,就是住在沙漠边沿上也是危险,有时庄园和农田都会被流沙吞没。当我告诉一个年轻人,我要过沙漠时,他惊奇地望着我说:“你没有骆驼,有没有骡马,想过沙漠?”他摇摇头:“你还是别去送死吧!不说别的,一迷失方向,你就进的去出不来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了这些骇人的述说,我的思想有些动摇了。沙漠能不能过的去呢?如果过不去,白白牺牲了性命,太不值得,回头走兰州那条路吗?有很危险,这真是进退两难啊!在这为难的时候,我想起了党一再教导的遇事要依靠群众,走群众路线,决定再深入到群众中去调查研究。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访问了几户沙漠边沿上的人家后,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沙漠是可以步行过去的,不过至少要有两个条件:一个是要有识路的同伴;一个是要有足够的干粮。危险并不如传说的那么大,艰苦却是十分艰苦。调查研究以后,我心中有数了,下了最后的决心:不畏任何艰苦,坚决走过沙漠。艰苦,我是不怕的,在一个革命者面前,艰苦算得了什么?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苦?在枪林弹雨中,我走过二万五千里,在饥寒交迫中,我夜行了上千里,现在再走它几千里吧!雪山、草地已经过了,现在再过一次沙漠吧!万水千山挡不住我们北上抗日,这一块沙漠也挡不住我寻找红军,继续革命的决心。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首先,我积极准备干粮,到处找人家乞讨。这里人烟稀少,又多是穷苦人家,有时连走几家讨不到一点吃的,一般是一家只能讨到一点点,有的是炒面,有的是窝窝头,什么杂粮都有,我把它装在一个袋子里,积少成多,忍着饥饿不吃它。积蓄到七、八斤以后,估计够了,便到沙漠的路口等着熟路人同行。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站在路口,每天都碰见有人进沙漠去,可是我不敢跟他们同行,因为他们都是坐着沙漠之舟——骆驼,或是骑着骡马,除了自己两条腿之外,还有四条腿帮忙!我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跟不上的,必须找一个步行的同伴才行。等了两天,一个步行过沙漠的也没有。我越等越急,望着无边的茫茫沙原,真恨不得插上双翅飞过去,飞到陕北去!我心中暗想:难道真的没有牲口就过不了沙漠?不管它,耐心的等待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三天,终于等到一个老人带着两个小伙子,牵着一匹骡子来了。骡子背上驮了一些东西,我肯定他们是要步行过沙漠的,满怀高兴地跑上前去,对老汉说:“老大爷,你们是过沙漠去的吧!请你带我同去!”老汉用疑惧的眼光打量打量我,见我这个褴褛样子,又是外乡人的口音,不知我是什么人,摇摇头说:“我们不过沙漠,是到附近走亲戚的!”他这么一说使我大失所望。但等了三天,才好不容易等到这伙步行的,绝不能轻易错过机会,我还是跟在后面走去。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一边走一边分析他们是不是走亲戚。我想,这沙漠里根本没有人家,他们到哪里走亲戚呢?从骡子上驮的干粮和装水的大葫芦来看也不像走亲戚的。我肯定他们是过沙漠,便紧紧跟上他们走去。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汉见我跟在后面,神色有些慌张。低声跟两个小伙子说了一句什么,三人就放慢了脚步,缓步而行,想让我走到前面去。我见他们想摆脱我,便也放慢了脚步,仍然跟在后面,老汉便向两个小伙子丢了个眼色,拉着牲口绳子快步向前走去,想甩掉我。我一边加快脚步赶去,一边想道:看这三人的装束和骡子上驮的东西,不会是有钱的,也不会是经商的,那他们一定是劳动人民了,是劳动人民就好说话,应该想办法打消他们的顾虑,红军又有做群众工作的优良传统,现在正是做群众工作的时候了,于是我赶上几步,与他们并行,和两个小伙子搭讪。老汉见摆脱不了我,便问我:“你是什么人呀?”我考虑这是安全地区,不会有危险,便告诉他说:“我是红军!”老汉惊讶地说:“啊!你是共产军!”我问他们:“你们过去见过共产军吗?”两个小伙子摇摇头说:“没见过”。老汉问我:“你们为什么要共产呢?”我知道他们对共产党和红军没有认识,便向他们介绍共产党的性质和主张。从南方革命根据地人民如何当家作主,过着幸福生活,说到国民党反动派蒋介石如何反共反人民反革命,红军为了民族利益,如何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到北方来抗日;然后说到西路军在永昌、山丹等地区,发动人民打土豪分田地的情况,最后说到马家军的围攻和西路军的失败。我一面叙说,一面观察他们的表情,只见他们全神贯注地听着,听着听着,越走越挨近我,眼中的疑惧神色消失了,换上了友好的色彩。我讲完后,老汉叹了一口气,说:“这么说来,你也吃尽了国民党的苦!”我乘机反问一句:“你也受过国民党的苦?”老汉愤愤的说:“要不是国民党到处抓兵,闹得安生不了,我怎么会带着他们过沙漠!”他这么一说,我才知道他是带着儿子过沙漠到蒙古躲壮丁的,心中暗暗高兴,就把话引到正题上来:“老大爷,国民党马家军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是患难朋友了,你就带我过沙漠去吧!我是去找红军的,陕北那边有红军的主力部队,我回队也是为了革命,给穷人报仇!”老汉一手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吧,小伙子,同走!刚才不是我不肯带你,是这世道坏人太多,我怕坏人在晚上偷我的牲口。”我忙说:“老大爷,只要你能带我过沙漠,就是我现在的救命恩人,我忘不了你。牲口,你放心吧,有我们四人在一起,谁敢偷?”老汉听了,笑着点点头。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旅伴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来了。刚才我只顾和老汉他们说话,没有觉到走路有什么问题,现在老汉答应同行了,却发现走路是个大问题。脚一踩下去,就陷入绵绵的深沙,每走一步,都要费劲拔出脚来。这还不说,更糟糕的是,我穿的是双大布鞋,一拔出脚,鞋内便装满了沙子,沉甸甸的,加重了双脚的负担,就像过去练功的人穿着铁鞋走路一般。我望望老汉和两个小伙子,他们都穿着长筒靴子,沙子进不去。原来,在沙漠不仅步行要穿长靴子,就是骑牲口的也都要穿长靴子,我这一双不合脚的布鞋都是向人家讨来的,当然谈不上穿靴子。我的身体经过长征和西路军的转战,再加上这段“乞丐”生活,已拖得非常衰弱了,这样消耗体力的走路确实是吃不消的,但我重回革命队伍的信念是不会动摇的,我以坚韧的毅力向前走去,不仅仅是走,而且要走的快,跟上老汉他们三人,否则,一掉队我就会迷失方向。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黑以前,终于走完了一小站路,在站上歇下来。所谓站,就是沙漠中的一块低洼地方,稍可避避风沙。有的站有水源,有点儿稀疏矮小的草木,还有被烟熏黑了的几块石头搭成的小灶,除此之外,别无所有。老汉选择一块地方,用一条布斜搭在地上,我们便把头藏在布下面睡觉,避免沙子灌进眼耳口鼻。老汉十分警觉,他把牲口的缰绳系在枕头下。一刮风,他就叫我们坐起来,提放被飞沙掩埋。沙漠的气候十分恶劣,尤其是晚上,奇寒袭人,我穿着老羊皮袄还冻得打颤。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我们装好了水,继续赶路。沙漠上的路,只能从牲口的脚印和粪便中隐约的看出一条路,风一吹,沙子一掩盖,就完全看不出路了,不识路的人往往因此迷失方向。老汉是民勤县沙漠边的人,对沙漠很熟悉,他能从茫茫一色的黄漠中,找到形状不同的沙丘作标记,辨别方向和路线。所以我们有时虽然难免会走错一段路,但他能及时发现,回到正路来,因而没有迷失过方向。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路上,我常给他们讲国内的形势,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并以实际行动影响他们,自己走不动,也抢着帮他们背一些骡子背不了的的东西;晚上疲惫不堪,也坐着放哨,防备风沙。这样,我们的关系越来越融洽,越来越亲密了,老汉把我当儿子一样看待,带的水和干粮都分给我吃。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晚上,有时遇到风雪,寒雪扑面,冷风灌人,叫人喘不过气来;有时碰到大风,黄尘滚滚,叫人睁不开眼睛,鼻子嘴巴都会进沙子,叫人难受,幸好没有遇到能够掩埋人畜的大风沙。沙漠的空气特别干燥,走了几天便喉干唇裂,说话都困难,吃干粮更困难,咽都难咽下。我的两条腿象灌了铅似的,沉重难移。这样艰苦的旅程走了七天,终于走出了腾格里沙漠。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了沙漠外的小市镇王爷福,我和老汉他们三人分手了。七天的友谊,使得我们难舍难分,我再三谢老汉的深情厚意;老汉送我一些干粮,再三祝福我一路平安,早日找到红军! </p> <p class="ql-block">归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走过沙漠,我已是体力耗尽,骨瘦如柴了。一个多月的“乞丐”生活,讨一点,吃一点,人家给什么就吃什么,有时只能讨到一些洗锅洗碗水喝一喝;过沙漠时,七天没有沾过一点热食,没有尝过一点油盐,营养是少到极点。而体力消耗又大到极点。这还不说,偏偏那破羊皮袄里又生满了虱子,它们躲在羊毛里面,要捉也捉不了,只好听任它们在我身上开展大规模“游击战”,日夜吸允我的血液,我自身的养料都供不上,还要养活这许多小动物,真是吃不消。极端恶劣、危险、艰苦的环境中,又受这些血吸虫的包围袭击,真是身受内外夹攻,我的身体一天天坏下去。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过了贺兰山,就是宁夏平原了。大陆虽然平坦好行,我走起来却十分费劲。这时候,我只要思想一动摇,就会躺倒地下爬不起来,但革命必胜的信念支持着我继续前进。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走上了直通银川的大道,沿路人烟稠密,行人很多,我碰见衣着穿得好的上中阶层的人,或是成群结队的人,就远远避开,怕生麻烦;碰见少数几个穷人就和他们同行,打听打听银川情况,问他们会不会抓兵。有一个农民告诉我,银川走就走得,站就站不得。我牢牢地记住并分析了这句话。这里虽是比较安全地区,我还是没有放松警惕性。在离银川十几里路的地方,我找了一个偏僻的小庙住了一晚,第二天才随着人流从西门进城。我望着热闹的街道,身子虽然疲乏,肚中虽然饥饿,但我认为这里不可久留,水都没有停下喝一口,就直接从东门出城。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出城再走三十多里路,就到了黄河边上,我问过渡人讨钱付了渡船费,终于坐渡船回到了黄河东岸。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我踏上黄河东岸的土地,心中真是充满了喜悦,这时我的身体虽然更坏了,但精神却更好。虽然还要走二百来里路才能找到红军,但和红军的距离是走一天近一天,走一步进一步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谁知就在这时,我稍一疏忽大意,就出了事。在离清水不远的地方,我讨饭忘了带打狗棍,碰上了一只大狗,扑向我乱咬,把我的棉裤撕碎了,在我的脚上咬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我倒在地上不会动弹,几个好心的老乡赶开了狗,给我找了些草药敷上伤口,用块破布包扎好。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本来行路就困难,现在又被狗咬,真是苦上加痛,祸上加灾。我靠着一根拐棍,咬紧牙关,忍着疼痛,一脚高一脚低的向前捱去,每走一步痛一下,真是步步艰难,一天也只能走十几里路。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以无比的毅力走了五天,当我走进一个小村庄,看见墙上有红军写的“停止内战,团结抗日”的标语时,激动得流出了眼泪,两脚一软,坐在地下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后来群众告诉了当地的地方工作干部,当他们来问我时,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才用嘶哑的声音说出了我是西路军逃回来的。他们忙搀扶我进了屋里,端来饭菜给我吃,吃饱了,扶我骑上毛骡,派人照护着送我到了盐池县城。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盐池驻着红军 29 军的一个团,团政委李长渭同志热情的接待了我。当我用镜子一照时,简直不认识自己了,蓬头垢面,两颊深陷,瘦骨嶙嶙。李长渭同志要我洗澡理发换衣服,我想先照个像做个纪念吧,可惜当时盐池这个小城没有一个照相馆,只好把那件老羊皮袄放在院子里用火烧了,直烧得那些吸血虫“噼啪”作响。我重新穿上了红军的服装。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休息了一天,团部派人送我到了 29 军军部所在地定边,在定边休养了几天,又继续启程,骑着牲口走了七天,像孤雁回到了雁群,象儿子回到了母亲怀抱,我终于到达了党中央所在地——延安。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能胜利地回到革命队伍,是党中央和毛主席在延安发出的万丈光芒,照亮了我的眼,照亮了我的心,照亮了我的前进道路。是党的长期教育和培养,革命烘炉的锻炼,给了我坚忍不拔的革命意志和百折不饶的毅力,敢于和困难作斗争,从斗争中夺去胜利。是群众的关心爱护和有力援助,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力量,使我战胜了敌人、沙漠、严寒和饥饿。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能重新回到革命队伍,应当感谢党!感谢人民群众!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一) 马家军指西北军阀马步芳、马步青的反动队伍。 </p> <h3>1937 年 4 月 18 日 马廷士同志于延安城着新军装留影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