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远离家乡的游子来说,去机场迎来送往已经是生活中常见的事。
儿子就是在这样的接送中一天天长大,而父亲却在这样的接送中日渐衰老。
机场就像一个生活的大舞台,在这里,每天上演着悲欢离合的剧目。每次接机时,总能看到那些翘首以盼的眼神,以及相见时欢喜与拥抱的场面。而送机时,性格豪爽的人,会用爽朗的告别声和迅速地转身去化解那一丝离别的伤感,而性情柔弱、多愁善的人,总是泪眼婆娑、依依不舍、挥之不去。
所以,大多数接机的事情我都是自报奋勇,而送机的事则能躲就躲。
前几天,去机场接老爸来过冬。在众多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他,在空姐的搀扶下缓缓地向我走来。这让我想起了儿子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每当儿子自己坐飞机时,我就给他办理“无人陪伴儿童”的手续,只不过,儿子总是奔跑着扑向我的怀抱,而如今,老爸的步伐似乎缓慢了许多,一向挺直的腰杆,也微微有些弯曲,原本欢喜的我,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
我在空姐的本子上签完字,接过老爸。
八十多岁的老爸,依然是红光满面。由于飞机晚点,他转辗五个多小时于午夜才抵达,可他没有丝毫困意,一路上与我家长里短、兴奋地说个不停。
回到家,安顿好他老人家休息。我打开箱子:新鲜的青皮萝卜,在老家是当水果卖的,远近闻名的怀远大石榴,还有老爸自己腌制的萝卜干……沉甸甸的!我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老爸几乎每个冬天都来海南过冬,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小妹家。老爸是个书虫,酷爱读书,小妹的家住在海南大学里,老爸去阅览室或图书馆都非常方便。而我这里大部分的时间是公婆在住。今年婆婆先去了深圳小姑家,我就把父亲接过来住一段时间,他非常开心。
每年来海口,老爸最喜欢的地方就是万绿园,喜欢那里的一草一木。他经常在那里散步、打太极拳,有时候还带上一本书,一坐就是半天。有一天我陪他在万绿园散步时,看到地上有一个饮料瓶,我生气地说,这些人怎么就没有一点公共道德的意识呢!老爸一言不发,弯腰捡起来丢进垃圾桶里。那一刻我感到非常羞愧!老爸用实际行动教育了我,与其抱怨,不如身体力行地去做一些能够改变现状的事情。
陪老爸散步是一种享受,听他讲过去的故事,从爷爷奶奶到太爷爷,让我对家史了解不少。我鼓励老爸写下来,并一再要求他继续完成《老兵回忆录》的写作,他答应了。
老爸的房间里有电视机,但我发现他还是喜欢在客厅看电视,原因就是想跟我们说说话。惭愧的是,我们能陪老爸的时间太少了!
老爸戎马一生,坎坷一生。他年轻时参加过抗美援朝,在前线指挥部做译电员。从朝鲜战场上回来后,他把一生都交给了军队。老爸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多年的军旅生涯也让他很少有柔情流露。尤其在母亲病逝以后,他经历过再婚,后来,又是独自一人。他尽量不给我们添任何麻烦。老爸在老家的时候,坚决不让我们给他请保姆,他说,人越是年纪大,越要勤动脑动手。他自己做饭、洗衣,并且坚持每天写日记,如今的笔记本已经好几摞了。
记得去年清明我回老家时,进门就看见父亲系着围裙在包饺子,他知道我爱吃饺子。看见我,他只是笑呵呵地说了一句:“回来了!”就又继续包饺子,就好像小时候我们放学回家时一样。
那天晚上我在客厅打电话的时候,他轻轻地走过来为我披上外套,又默默地转身回到他自己的房间。我挂了电话,双手紧紧裹着外套已经泪流满面,那一刻我深深地体会到了父爱的温柔。
老爸还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典范,他不但学会了上网、发短信,连微信、摄影、甚至自拍,都玩得得心应手。现在我们与他的沟通大都是通过短信、微信。八十多岁的老爸,无论是上网还是发短信、用微信,都是一学就会,真服了他了!
不断地接受和学习新生事物,这也许就是老爸长寿的秘诀吧。
老爸因为经历过朝鲜战场上震耳欲聋的炮火,年轻时耳朵就有点背,老来就越发严重了,他又不愿意戴助听器。很多时候我们都不得不大声地跟他说话,而老爸的打岔也常常叫我们哭笑不得。
老爸来了以后,我最大的变化就是肺活量增大了,底气更足了,可有时也会造成误会。
有一天我带老爸去小妹家,我们在饭桌上说话,小外甥一脸严肃地问:“二姨,你们为什么对外公这样说话呀?你们在吵架吗?”我们赶紧为他做解释。为此,我对着镜子努力地练大声而温柔地说话,可是,声音一大,样子总有些狰狞。真的,不信你试试!
昨晚回家,老爸已经煮好了粥,在我进门换鞋的功夫,老爸已经为我把饭盛好。也许早已为人妻为人母的我,在他的心目中,永远都是那个调皮捣蛋、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假小子。
最近,每天下班的时候,一想到家里有老爸,心里就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