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之前，三十之后

雲游

昨夜北风骤起，窗外似乎呼啸了一夜，我大概睡得比较深，竟未曾听见梦里有风声。一早，收到远在南方的父亲给我发来的生日祝福。我起床洗漱，妻子喊我过去要给我唱首生日歌，她端坐着唱，唱得一本正经，我笑了，她跟着笑。 睡梦一夜，一朝醒来，人生的刻度轮已经转到三十岁的标度，二十年的天真年华懵懂无知，六年的悲欢冷暖苦乐自知，四年的生活经营融融幸福。最欢乐的光阴已如白驹飞驰，而感觉难熬的日夜也终已告一段落。那河塘浮泛，竹林烟火，黄昏撒网，夏梦梧桐……已成为那些夏夜星空蒲扇萤火里悠长悠长的美梦。那夜雨苏城疏落孤影，那金陵初雪踽踽孑行……美丽或是忧伤，已是黄沙过往。只是要把美丽留于心间，并立以感恩；要把忧伤交给岁月，并报以微笑。 　　三十岁之前，那童年是美妙的。生活在那样一个小村庄，有田野广袤，河塘拥错，蝌蚪漫游池塘，鸟雀啁啾林间；有红顶的瓦房，板桥炊烟，槐香溢满村庄，乳鸽队列晨光；有黝黑的小孩，听蟹网鱼，梢头鸟窝掏蛋，油灯映得生字卡片昏黄……不老的大白羊，咕咕的肥鸡，满树的枇杷黄灿灿，这是我生长的地方，这也是我这一生永远的宝藏。三十岁之前，那青春是美丽的。美丽的梦总有美丽的忧伤。我并非怀念那些人，那些事，只是怀念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那些笑靥如花，那些泪如雨下。那些附着在阳光和风雨里的美丽光阴，一旦逝去就永不再来，再不能有那样一群人陪你虚度光阴陪你挥霍欢乐，再不能有那样一些人愿意听你无聊的故事，再不能有那样几个人妄谈着理想女人明天，喝着啤酒撸着串，挥着手机流着泪水…… 　　三十岁之前，不早不晚，不成熟也不稚嫩，良辰美景还未尽，赏心乐事依旧在，如花美眷已得求，似水流年可同看。有人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不能不说是我的幸运。”我是爱着并且娶到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更是不能不是我的幸运。三十岁之前，有了一个咿咿呀呀的宝贝，白白胖胖眼睛乌亮，八个月已经调皮捣蛋至极。年已耄耋的祖父母依然辛勤劳作，养鸡养羊，择黄豆榨菜籽，舍不得吃的鸡蛋攒得一盆又一盆…… 　　三十岁之前，生活已经露出安稳的端倪。阳光正好，风不烈雨不骤。有花开过一季也有花落了一地，有绿叶枝头歌唱也有落叶满地安眠，有架上新洗的衣服阳光熨贴的芬芳，有鱼和水榕无忧虑的缸……　　三十岁之前，已经写好这一生的基调，像北欧内饰的简单，浅咖的质感，木纹的桌板，一盏灯，一本书，小沙发里的悠然，有乐音有玻杯茶叶舒展……我戴上厚厚的眼镜看雪色冬夜之将晚，你带着丫头在电视的跳动里释放一天的慵懒，而米饭的蒸汽已经透过未掩实的门缝里溢出，淡淡的香…… 　　而三十岁之后，依然有美丽的梦想。把心交给自然，领着她去看大好山川。我会用花的鲜明草原的夐远，告诉她纯粹和简单；我会同她一起去看磅礴的大江巍峨的群山，告诉她大气和刚强；我会带她去看初萌的春草待哺的雏燕，告诉她感恩和善良。三十岁之后，我把自己更多地交给家，陪她变老看她成长。关心他们的健康，多带她回村里，让他们年迈的笑多几次绽放，让他们不再焦心我们的境况，让他们不再叮咛归期，让他们不再翻数厚厚的日历考验他们认识不多的文字。三十岁之后，我把工作依然定位为工作。我将只是将比从前更用心，无论做事，无论做人，以宽心待人，以诚心做事。 　　三十岁之后，不会是一马平川，风轻云淡。会有荆棘，也会有巉岩夹道，犬牙交错。在享受长河落日，芳草凄美的幸福的时候，总要在心里多备把伞，不期的风雨会改变很多风景，纵然悲戚也要学会接受。因为，这世间没有无缘由的甜美，也没有无故事的苦涩。我们都要珍惜生活，珍惜相聚也珍惜别离；珍惜一顿没有精美菜肴的饭，珍惜一碗阳光疏落的粥；珍惜夜雨敲窗，珍惜碎在玻璃的光；珍惜父母的每一次叮咛，珍惜路上每一处风景……珍惜逝去的岁月，也珍惜未至的光阴。 　三十岁之后的之后，我大概已经说不清楚，要我说我会说是“头顶的白发怎么看都像是终年不化的雪”，我会说“这条路有多长，够不够我们走完？”，我会说“再待不来椅边的拐杖/他已立在年轻的坡上/那里有座我的博物馆/你是里面唯一的珍藏”，我会说—— 当我年老了 对着一壶茶，一棵树 便能消磨一整个下午/ 当我年老了 云的荒原，蓝色的雨，同我已无关 我只愿织一只报纸和摇椅的茧/ 不再会因为美丽的误会而忧伤 也不会为了蓦然的邂逅而生欢/ 春日的花园，秋的山庄，都已探访 在这静谧的森林，不去寻觅生与死的罗盘/ 　　我们都是天地旅人，跌跌撞撞地成长。黎明如炬，光风旖旎我们会心花怒放，风雨如晦，暗夜惨淡我们会辗转彷徨。我们总在为了生活奔忙，因着爱和被爱才不会孤单。哪日结束铃一响，我们都只为交上一份我心安然的答卷。 三十岁，我的脚下有块广袤大地，头顶有方无垠蓝天，心里还有座静谧天堂…… 这就是安然。 雲游 2016年12月6日14：00 启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