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如梦(3) 一一 葛岭往事

麦月和弦

       来杭州多数时候是住西湖边的，而北山路更是经常下榻的好地方。到了杭州，酒店一住，窗子一推，一线白堤尽在眼前，真是好享受。赶上好的季节，里西湖的荷花娇艳欲滴，让你久久流连湖畔，从早到晚……

       年初和两个弟弟一同来过，在湖滨的酒吧里消磨到深夜，又沿着湖滨路、南山路、苏堤、北山路围着西湖兜了一圈儿，用了近三个小时才醉醺醺地回到酒店。

      这次也不例外，依然住在湖滨，早上依然去白堤苏堤跑步，然后去葛岭爬爬山。

      东西向的北山路，南面是湖，北面是山。保俶塔这边叫宝石山，往西叫葛岭。葛岭虽然小，海拔仅166米，可却是一座赫赫有名的道教名山。相传东晋时著名道人葛洪曾于此结庐修道，故而得名。至今，岭上仍有抱朴道院和初阳台两处遗迹可供游人寻仙访道。

      夹在葛岭与北山路之间有一条幽静的小路，叫葛岭路，它几乎与北山路平行，两头又都与北山路相连。这条看似安安静静，平平常常的小路，其实过去和现今住在这里的都非常人。一些别墅名庐过去都曾是一些风云人物的寓所，如葛岭路5号的“静逸别墅”就是“民国奇人”张静江的，“乐墅”是旧时国民党高官陈布雷的，24号曾经是著名画家赵无极的，“如庐”是林九如的，“润庐”是金润泉的。附近的名人故居还有许多，如蒋经国的故居，史量才的山庄，国民党高级将领汤恩伯的宅邸等等。因为这次住在北山路还有一个特别的想头，就是寻找岳母家的老宅。

      葛岭路上有数的这点儿老房子多已几易其主，岳母家的老宅也是如此，来此看看，无非是对先人的一种缅怀。作为同来的妻子，是想看看那个让母亲怀恋一生的地方，那里有她从出生到长大19个春秋的故事。

      是日寇的侵华战争断送了岳母父辈们辛勤努力积攒下的丰盈家业，也毁了岳母一家的美好生活，使她和家人成了逃难沪上的“难民”。多年后，尽管她和家人无数次来过杭州，可在那个“唯成分论”的极左年代，她从没带孩子们来过这里，从没告诉孩子们哪里是过去的老宅。退休后，她还来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在附近小住几日。过后，偶尔提起也是只言片语，只记得她说有些老邻居还认识她，还叫她俞家小姐。孩子们只知道母亲过去是杭州城里的富家小姐，就住在距保俶塔不远的葛岭路附近，一个俗称玻璃房的地方。

      多年后，岳父母相继去世，再没有人想起葛岭路上的那个老宅。时光荏苒，谁都会老，闲了、空了就会在记忆中捡拾一些碎片，就会有拼贴出它们的原有模样的念想。

       还好，葛岭路不长，一打听就有热心人相帮，最终找到了那个曾经叫玻璃房的处所，也就是葛岭路10号，现今的卡森.葛岭庄园。可能是新主人知道些此地的掌故，尽管建筑都是新建的，还是保留了“玻璃房”的原有概念。看完了庄园里面，又在周边转转。

      庄园的东侧是一条上山的小路，坡不陡，台阶也不多，向上朝左可以去抱朴道院和初阳台，朝右可以去宝石山的保俶塔。

       山路的另一边是玛瑙寺，也是《连横纪念馆》，看了介绍才知道，连战的爷爷连横早年曾在此住过。再往上是已故革命老干部黄源的住所，如今也是他的纪念馆。站在黄源的院子里，正好可以看见卡森.葛岭庄园的后侧，仍然是凸显“玻璃房”概念的造型。

      再往上，发现在庄园的后面的院墙外有一处私人居所，紧闭的大门上竟然写着一个很大的“隐”字令人费解：既然想过隐居生活，干嘛还要搞一个这么大的隐字怕人不知道？

      从葛岭下来，首先想到的就是两个字：浮云。也难怪仓山居士袁枚为葛岭留下这样的诗句：葛岭花开二月天，游人来往说神仙。老夫心与游人异，不羡神仙羡少年。

      回到酒店，妻子告诉我刚刚顺着葛岭路朝苏堤方向走时，她仿佛感受到一个梳着童花头，脚穿布底鞋，身着蓝布旗袍的美丽少女怀抱书本面带笑嫣坐着黄包车从身边经过，一阵风似地窜上苏堤，在晨曦中奔向学校，身后似乎还有细微的风铃声散落在风里......我说：是啊，我好像也有这种感应，只是那女孩儿的脸上还有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吧？妻子笑了，我也笑了。

后记:

       拙文《杭城如梦》写于2011年，放在博客上不久，收到一位女士的跟帖，告诉我说有“葛岭往事”中提到的那个有“隐”字 的别墅曾是她家的宅子，她的童年就是在那里度过的......根据她的网名，我很快找到她的空间，看到许多她旧日的老照片，果然不错。据她博文的记载，她们一家也是抗战时避难来到上海的，和岳母家来沪原因相同。还有相同之处就是两家的房产都已易主他人，那里留下的尽是她们早年的美好记忆。

      半年后，收到另一个跟帖，是杭州某杂志社一位叫雅洁的编辑写的，说她们的杂志要用“葛岭往事”，要我的地址好寄杂志和稿费给我。我说您尽管用，稿费免了。可最终稿费还是寄来了。这位一直未谋面的雅洁，如今已离职，正在法国留学。

                                                                                                                                            2016.11.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