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殇

棉花花花骨朵

这是一个真实的、让人心塞的故事，关乎于一个16岁农村小姑娘，我的一个恶性肿瘤患者。

前天和昨天的事情

      前天晚上，这小姑娘发信息给我："Uncle，我实在坚持不住了，发信息感觉已经非常吃力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给您信息。这辈子我没有办法报答您了，下辈子一定回报您的恩德！"我正在东北出差，寒冷中看到这条信息感觉身上更加寒冷，我知道情况非常严重，马上帮她联系好当地的医院后，立即给她打电话，要她马上去住院，电话那端她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告诉我："没必要住院了，我知道--你们大家--为我--尽了最大努力，感谢您，我也不想--拖累我的家人了，我没有完成--我这辈子--报答你们--的心愿，下辈子吧！我没有力气--讲话了，再见了！"

        接下来，电话那端传来的是她姐姐和她妈妈劝她住院的话语，但没有她的声音了。我挂断了电话，我知道我已经帮不上什么，医生不是万能的，真的住院了也只能是延长几天的时间遭罪。

        昨天下午，她姐姐打电话来，告诉我后来发生的事情：冥冥中，她喘息着偶尔低语："教授，对不起，没有达到你们的期望，对不起妈妈和姐姐，让你们费心了！"对于癌肿转移引起来的疼痛，她已经无力嘶喊了。

        她姐姐说，前几天，她妈妈预感到了要发生的事情，找算命的先生占卜了一下，算命的先生说孩子不能前天离开，要等到昨天11点以后离开才不会对家庭以及她的来生带来不利的影响。前天晚上和我通完电话后，小姑娘的妈妈在安抚她的时候把算命先生的话对小姑娘讲了，小姑娘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再后来，她每吸进一口气都要张大嘴巴，努力吸进足够的空气，感觉到她只吸气不吐气了，呼吸随时都可能会停下来，姐姐和她妈妈在床边不停地鼓励她，要她坚持到11点。

        小姑娘一整夜都在努力喘气。

        到11点了，妈妈实在不忍心看着孩子吃力地喘气，就告诉小姑娘11点到了，又安抚了她几句话。11点15分，她放弃了艰难的呼吸，安详地离开了。

        小姑娘在生命的终点尽了最后的力气，满足了妈妈的愿望。

        听了她姐姐的讲述，我泪流满面，感觉到了医生的束手无策，更感觉到了天使般小姑娘的纯洁与温顺。这么纯洁温顺的小天使，还没有享受人生，在花样年华，生命被病魔强行带走了。

让时间倒回更早的时候

她来住院的时候说是16岁，她坚持说她是17岁了，"我们农村讲虚岁"，小姑娘落落大方，声音甜甜的，总是满面微笑，像个天使。农村的孩子发育晚，她看上去也就是十四五岁。衣着不华丽，但很干净整洁，长长的黑发，瞳眸一闪一闪的，非常清澈。

她和我讲右侧膝盖上方疼痛，1个多月了，越来越痛还肿起来了，并且夜里痛得厉害。作为一个骨科教授，凭她这几句话，我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知道了她得的是什么病，最后各种检查证实了我的诊断：骨肉瘤，骨骼系统最恶性的肿瘤，不治疗的话五年生存率只有百分之十几，最好的治疗五年生存率也就是刚刚过百分之五十，能长期生存的概率更低。当然，她自己不知道骨肉瘤意味着什么。

我告诉她只是她的骨头烂了一点，要手术切除，甚至有可能要截肢。她没有问我手术的事情和预后，只是问了各种治疗方法的大概费用情况。她低头思考良久后说，她不想做手术了，说是害怕。我和她家人反复和她讲了手术的必要性，手术及手术后都不会疼痛，还反反复复告诉她手术后很快可以好起来，术后第二天就可以下地走路，很快可以回去上学。

任何人都拧不过她，无论如何就是不做手术。最后我和她单独谈话，谈话时尽量把语言放轻松些。我说她是我的偶像，如果我是她同学一定要找她做女朋友，她呵呵地笑，感觉笑是装出来的。我问她为什么那么害怕手术，她终于眼里含着泪花告诉了我实情，她说根本不是她怕手术，她自己认为自己很坚强，她也想很快好起来，但家里太穷了，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拖累家人，还是把钱省下来吧。弄清了问题所在，我劝慰她手术以后身体好了才可以好好学习呀，将来才会有机会报答家人。终于说动了她接受手术。

在住院期间，我教她学习英语，和她开玩笑说她很坚强，是我的偶像，尽量让她心情轻松。她说我不叫你教授好不好，叫你uncle。此后她总是喊我uncle。手术后她恢复了天使的微笑，告诉我说是因为我的劝导她才接受了手术，让她能很快康复，将来她不想考大学了，只想考取中专，可以更早的参加工作报答我和她家人。我很感动，但我知道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简单，毕竟是恶性肿瘤，医生尽了最大努力也可能挽救不了一条生命。

经过术后反复化疗，她的病情并没有实质性的好转，并且越来越糟糕。术后3个月她开始咳嗽，检查出已经有了肺部肿瘤转移。她还是忍着化疗的痛苦坚持治疗，她说她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尽快好起来。

再后来，她无论如何也不来医院了，或许她知道了自己的病是怎么回事吧。她不来医院那我就去看她，我去过她家三次，鼓励她和病魔做斗争，坚持治疗。第一次去的时候给了她2000块钱，告诉她要买几件漂亮衣服，还告诉她秋冬是疾患最折磨人的时候，春天一来她就会好起来了。她很开心，给我倒茶添氺，说希望明年春天早点到来。我离开她家的时候她坚持要我从她家抓几只土鸡走。第二次去送她一个大布娃娃，她后来发信息给我说她天天抱着这个娃娃睡觉，虽然身上很难受，睡不着了就想我说的话，想起我说明年春天一切会好起来也就能入睡了。第三次去的时候她基本上不能起床了，转移的肿瘤占满了她的双肺，经常痛得全身冒冷汗，但她坚持尽量少让家人照顾自己。她费力地坐起来和我说话，和我说明年春天还很遥远呀，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也透露出无奈。后来的电话和信息往来都是她向我诉说，说很想跟我一起出门去远地方会诊，看看我去的地方都是什么样，说这辈子欠了家人的，希望有机会如何如何报答家人和我。

前天晚上的信息是和我道别此生。

她的故事不惊天也不动地，她是一个平平淡淡的女孩子，一个平平淡淡的天使般的女孩儿。在此我祝福她在天堂永远不生病，面容永远带着甜甜的微笑。

但愿她在天堂能感知到我的祈祷与深深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