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气温招呼也不打就骤然降了十几度,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冷雨中竟夹着雪子了。温度直逼零下,寒气见缝便钻,让人恨不得像王八一样把头和四肢缩成一团,找个暖和的地方藏进去。我找了些破木头,用个铁皮桶装着,生起一堆火来,手捧着杯烫茶,烤着火,才终于觉着暖和起来,忽然心里想道,要是还有一个煨红薯吃着,那该有多美啊! </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红薯是最通俗的叫法,北方又叫"地瓜",我们南方有些地方则唤它“茴”或者“苕”,按它颜色品类不同又分红,黄和紫几种不同颜色,所以又有紫薯、黄心红薯、红心红薯等诸多称谓,其实抛开某些对营养的刻意比对,味道相差都不大,至于后来出现的比花生大不了多少的秀珍红薯,我至今也只在网络上见过简介和照片,并没吃过,但应该也只是模样特殊些而已。</span></p> 秋天收获的红薯,要堆在墙角静置个把月,让它在低温下自己把淀粉转化成糖份,味道才会变得更甜,我们谓之"阴透"了。山里人家旱土多,红薯收获量大,会在屋后山岭上挖个深深的地窖,将红薯贮藏在地窖里,那样不易霉烂,味道也会更佳。<div> 我家地处山丘中的平川地带,红薯种得本来就不多,红薯藤还要时常掐去给家里喂的两头肉猪打牙祭,所以收获实在是十分有限,长得稍微个头大点,正脑点的,娘还要留起来做成红薯干待客,最后剩下的才算是我的零食。<div> 其实洗净泥沙,削去粗皮生吃就已很美味,甘甜生脆,满口生浆,若是切成小块,拌上剁辣椒或是“沁水”(方言,读“静许"音,指老泡菜坛子里的酸汤水),那味道更是销魂,但我还是对煨红薯更为痴迷,认为那才是真正的极品。</div></div> 之所以称之为"煨",而区别于"烤",是因为要把红薯整个埋进明火燃尽后,柴炭还红旺的灶膛里,利用火炭的余温缓缓地加热成熟,而不是利用旺火辐射加热,也正因为如此,对烧的柴火就有很严格的要求。<div> 烧稻草是绝对不行的,因为火力保持的时间太短,红薯煨不熟。烧大木柴也不行,火力太猛,火灰过粗,红薯要么生熟不均,要么会被烧成炭球。<div> 我家平日里多烧稻草,烧干柴的时候本就很稀间,而且好不容易烧点木柴吧,娘还要把大一点的柴炭块装进一个陶瓷坛里去,密封起来,留着冬天烤火时当木炭用,于是乎能煨红薯吃的时日便是少之又少了。</div></div> 俗话说“想要呷,爬上壁”(方言“壁”读“栢”音,指墙壁),美味的驱动力是巨大的,只要有一丝办法就决不放弃,没有办法则想尽一切办法创造办法,久而久之我练就出一手助火、估火、控火的硬扎本事。<div> 把有限的火力最大化利用起来,靠助火,根据不同火力挑选不同大小的红薯,靠估火,掌握煨的时间,准确及时掏出来吃,靠控火,三个关键技巧缺一不可。为此我把煮饭煮潲(喂猪的稀粥,混有米糠和菜叶等)等有关烧火的差事尽量揽下来,要把平常少量的松木皮,刨木花等适宜的柴火有意贮存起来,还要在烧稻草的时候有意朝灶膛里多扔秕谷,这样可以增加火力持久的时间。</div><div> 煮饭时因为烧火时间短,只能煨小小的红薯,一般只有在煮潲时才可以煨大个的。生火前先扒空灶膛内的冷灰,生火后要边烧边把火灰拍严实,潲煮到一半时,把挑选好的大小合适的三两个红薯均匀地埋进火灰里,再仔细拍严实,等到潲煮熟后,还需要把红薯都翻个边,又再次埋好。</div><div> 一棵称得上成功的煨红薯应该是这样的:表皮干爽没有炭化,用手轻轻一撕便能轻易剥离,内皮焦黄酥脆,色比黄金,薯肉软糯粘牙,香气扑鼻。</div><div> </div> <h3> 耐着性子等上一两个小时后,手拿火钳,屏住呼吸,小心冀冀扒开灶膛内还带着余温的火灰,烤红薯隆重出炉了。</h3><h3> 这时候千万不要激动,要沉住气,表面看上去毫无异样的红薯,这时候可烫得象烧红的称砣,稍不注意就可能烫伤手指,因为太猴急而烫伤舌头的更大有人在,这可都是从实例中学到的教训。</h3><h3> 一枚成功的煨红薯,正确的吃法则应该是这样的:滚烫的红薯,先让它在地上凉上一会儿,再拿起不停地左右两手倒腾拍打,一边不停地对着它吹气,拍净表面的灰土并且加快降温,然后再仔细地一点点剥尽表皮,尽量不要弄破和弄脏那层焦黄的内皮,再然后从中一掰两半,露出金黄柔糯的肉来,先轻轻咬一口酥脆的内皮,再细细品啜薯肉,啧啧,那满口流溢的香甜,包裹舌头的温软,充斥齿间的滑嫩,想起来便能让人垂涎三尺。</h3><h3> 现在家家户户烧煤球或者天燃气,想再用柴火煨一次红薯吃已经很难了。冬天的城市街道拐角处倒是偶尔可以看见推着汽油桶的小车,油桶上放着几只硕大的红薯,但都是烤的,表皮洗得干干净净,有的人为了省工和增称还事先将红薯煮熟,都不用嘴巴尝,只要用手一捏,就不是当年那感觉了。</h3><h3> 从叔辈嘴里听说过一个关于煨红薯的段子。</h3> <h3> 话说他们小时候,那时还在搞人民公社,吃的是大锅饭,但其实人人都吃不饱,个个都饿着肚皮。队里有一单身老汉,分配在生产队食堂里做饭,平日里又凶又抠门,却经常偷偷地瞒着别人在灶膛里煨红薯一个人躲着吃,很不幸,这个秘密有一天被叔叔他们这群臭仔子给发现了。</h3><h3> 一日瞄着老汉不在,趁这空档,哥几个飞快地偷着分吃了他的煨红薯,还把外壳特意保持完整,再在里面灌满事先备好的半干牛粪,再按原样恢复好红薯的外貌,然后重新埋在原地方,这样还不算,他们还在灶屋外猫着,专等老汉来取煨红薯吃。</h3><h3> 老汉进得屋来,刚把煨红薯掏出来捧到手里,他们几个就从屋外一涌而入,嚷着跳着假装要抢老汉手里的煨红薯吃,老汉一看,着急了,慌慌张张一边朝外跑一边赶紧把煨红薯掰开,一把塞进嘴里………</h3><h3> 这件事的真假我无从考据,现如今最小的叔叔都有了小孙女,成了爷爷辈的人了,但每回凑巧他们弟兄几个聚在了一起,还常常会闲扯起这件事来,还会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仿佛那些逝去的青春又重新回到了他们早已不再年轻的脸上。</h3><h3> </h3><h3> 2016年11月 改讫</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