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远逝的乘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仅仅是为了怀旧</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印象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夏天的大街小巷，每当晚饭后，家家户户便往门外的地坪洒上凉水驱暑气，纷纷从家中搬出竹床、靠椅出来乘凉。街邻们都紧挨着排开，大家摇晃着手中的蒲扇天南地北、家长里短地无所不聊。男人们打着赤膊彼此分享着自制的手工卷烟，女人们不时呵斥追赶打闹的小孩，老辈们给小孩总有讲不完讲神话故事。当偶尔一丝悠悠小风从暑气围裹的空间里挤进来时，人群中便发出一阵轻声的欢呼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夜深了，远处不知谁家有人还在拉胡琴，随风传来咿咿哑哑的琴声。睡意逐渐袭来，人们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回家睡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是一个几近忘却了的记忆场景，而这个记忆的倏然苏醒，却是来自于最近的一次南岳避暑活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年夏天，在无法东篱兄的热心组织下到南岳度过了7天。几天的避暑日子中，除了领略风光美景外，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天晚上的乘凉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微风轻轻拂来，树叶沙沙地响，周身说不出的凉爽。田野里的小虫在轻声低鸣，偶有萤火虫从草丛中飘晃而过，满天的繁星竟是多年未见过了，苍穹中时有流星划过，我们像孩子一般兴致盎然地寻找着北斗星、牛郎织女星。还有几位同是来避暑的客人，大家如同老熟人一般，一起漫不着边地神聊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这样散漫地坐着，这样不着边际地聊着，无需襟危正坐，无需斟字酌句，生活中所有的压力，仿佛在此刻都轻轻地消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种久别的亲切感觉涌上了心头，就像一首老歌突然跃出了记忆，丝缕清晰，一字不差。我觉得像是被什么拍了下肩，它就在耳畔奏响了。它来自于遥远的昨天，来自于岁月的深处……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的城市里，这种景观是早已绝迹的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许久以来，盛夏之夜我再也没遇见过萤火虫，再也难见满天的璀璨星斗，再也难觅不分彼此的邻里亲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它们都哪儿去了呢，露珠一样蒸发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城市在迅速膨胀，道路在急剧延伸，我们的居住环境也变了。与此同时，我们却再也找不到原来的传统街区了，——那温暖而有趣的街巷，那细节充沛、滋养心灵的空间，消逝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还记得那曾经的老街区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几乎是每一天，它的每一条巷子和拐角，每一只流浪狗和墙头猫，还有那铁匠铺、裁缝店、竹器行、自来水站，那补锅师傅的吆喝、爆米花的香味、卖麻糖摊担敲打小铜片的叮当响声，都会在某个时分与我们邂逅。那是一个浓缩了人生社会形形色色、生动有趣的戏台，那是各种丰富的面孔、语言、腔调、故事的孵化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家家的门都敞开着，大人孩子相互串门聊天、上班的父母可以把孩子交给邻居照顾、夫妻闹架了街坊都来劝导、谁的儿子来信了小巷里都知道、谁家有了好菜邻居也来尝下味。孩子们的玩具是经常相互交换着玩，那些弹弓、小木枪、烟盒纸折成的三角板，虽简陋粗糙却是自己动手做的。每个街巷、每个大院都总有几个"爱管闲事"的大伯、大婶们，他们常常理直气壮地斥责顽皮孩子、责无旁贷地调解街邻纠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表面的松散与杂乱之下的街区，它有一种无形的梳理秩序和维护系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是一个孩子走向社会的第一站，是他们精神发育的露天课堂、人生历练的风雨操场。那里生趣盎然、信息肥沃、故事量大，为童年生长提供了特有的乐趣和养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虽然精神贫困物质匮乏，它却是安全的，孩子每天上学不需要父母接送；虽然无法避开那个时代的政治控制，平民百姓的生活却照样要进行，传统的人文道德尚存，坚冰之下温情的河流仍旧汨汨流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在这样的土壤里，在每一个夏天的黄昏里，乘凉的节目便顺理成章地如约而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乘凉的形式里，沁透着普通百姓的一种平等、从容的人文精神，一种内心平静、随遇而安的传统世俗，一种相互依赖、相濡以沫的平民情结。</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3.</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也许真的是老了，爱怀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总是在想，是什么时候我们丢失了"乘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通常讲的"家园""故乡"，这些词汇其实是饱含着体温与感情色彩的。在这些词汇的背后，有着浓浓的人际关系、温馨的亲情，熟悉的街区内容、有安全感的共同生活……所谓"家园"，并非是一个单纯的物理空间，而是一个和地点联系的精神概念，代表一群人对生活属地的集体认同和相互依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没有了这些，"家园"与"故乡"也就失去了意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这个时代有一种切割的力量，它把生活切成一个个的单间：成人和电视在一起，孩子和作业在一起，冰凉结实的防盗门窗把所有的乡情都隔截在户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同处一个单元的邻居，长期里往来稀少，在电梯中相遇也只是礼貌地报以微笑和点头。有时在一小区住了多年，天天穿行其中，却对它一无所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孩子们每天要很晚才能从学校回家，晚上匆匆吃完饭又是没完没了的作业，节假日还要参加各种补习班、课外培训。家长们不辞劳苦地每天接送着，惟恐孩子们遇到不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曾看到一则报道，一对老年父母把子女儿孙都接回家吃饭，餐桌上的儿孙们却各自都在埋头玩弄手机，最终老人气得拂袖离席。这新闻令人有几分悲哀，但更悲哀的是，这已算不了什么新闻。仔细想想，实际这种冷漠早就成为了我们社会生活中的一种常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家都不和陌生人讲话；有人摔倒了，谁也不敢上前去搀扶；我们每天的出行，都被城市中星罗棋布的摄像头监视并记录着，可电视里几乎每天仍有被诈骗、抢劫的新闻，我们生活在一个互相警惕、互相防范的环境中，物质丰富，生活多彩，我们却很累、很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生活在快速地前行，行进中我们却同时失去了许多。没有了"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明丽；没有了"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清新；没有了"丹青不知老之至，高贵于我如浮云"的从容。诗情诗歌不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年夏天，在南岳的夜晚，我们寻找着，寻找萤火虫、寻找星星、寻找远逝的岁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或许，我们再也难看到这样的情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星空下，街巷里，那成堆成群、无拘无束乘凉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们，还有那咿咿哑哑的胡琴声……</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