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大侨宅旁小书斋
蔡黎明
文园小筑——一个吸引人的好名字;前些日子来潮汕赫赫有名的陈慈黉故居采风,在澄海影友口中听说,于是今日专程前来。寻寻觅觅,在隆都镇前美村十弯八曲的巷陌里,寻到一个珊瑚藤和佛桑花簇拥的巧小院落;巧,潮州土语含有雅意,小则小得如气;这里,大池塘对面就是陈慈黉故居——气势宏大的“岭南第一侨宅”;文园的主人,也即陈的管家,当年在监建慈黉故居时,也营造了属于自己的精致小巧的文园小筑……</h3> 当我叩开文园的大门,尴尬地发现,同伴都被门上爬垣疯长的珊瑚藤迷住了,几架照相机正瞄准着大大小小,依次开放的粉红花苞,嗡嗡的蜜蜂正穿行其间…… 庭院深深深几许?我们穿过寂静的外埕、天井有大莲缸,翠叶红荷清新喜人;雕花刻鸟的檐门里,一位银发老人起身款客:“坐,食茶”。就像久别好友,也不问所来何事,好一位敦朴大方的文园主人!一询,他就是阿成伯,81岁,当年慈黉管家就是他的曾祖父。我说慕名已久,前来参观,阿成伯却平淡地说文园不过是小院落、虚名而已,茶二巡,就关照我们可随意走动。 转过堂前侧门,一探头,又是一个雅致小院落:金鱼池,花坛上盛开着红白相间的九龙吐珠,闪门前有只容一人穿行的回廊小阶梯,引人拾级登楼,呵,真是院中有院,院上有台;楼台前,围镶着蓝得耀眼的古瓷栏杆,上面一列镂金雕花的玻璃窗,约莫有十扇吧,令我眼前一亮,噢,该不是来到苏州拙政园那面精巧的小轩窗、还真的像极的哩?伫立此处,怀旧幽情自然而生。设若清夜里,应是宋词花间的意境: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想一想人静寂寂之际,阿成伯登此小楼,该是一番怎样的心境? 小轩窗对着一面巨大的土形山墙,把庭院与外面世界隔开。潮汕的山墙有金木水火土多种形制,除与主人所谓命相互补,还可从分金方位推算出房子缺少的五行元素,因势得利,不知阿成伯的曾祖是如何推算这一切的,可是,我听说过的,阿成伯和他的父亲这二代却是曾遭厄运、凄惨潦倒的:那动荡的年代,阿成伯的父亲是因好心而惨遭横祸身亡,而阿成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与两个弟弟无依无靠地流浪,这种生活使阿成伯一直没有成家,至今膝下无儿无女;据说来文园的人,都不愿触痛主人伤疤的。 文园的这个小楼台曾被誉为潮汕一个最美的小书斋,雕花门框雅画屏,精巧的楼台上,听得见庭院鸟语、却不吵人,看得到修竹婆娑、却除凡尘,庭园的鱼子兰或婵桂,香沁心脾,挟一册 书、一壶茗,足吟半日;轻启那一扇扇缕花玻璃窗,山墙上,斑斑驳驳的古老壁雕雅画就凸显出来,细观之,风雨剥蚀愈觉意蕴无限。檐下,那琉璃黄色心形瓦当,却是如新的一抹鲜丽,装点古意;而小园幽幽,落花簌簌,又似发隐者骚人之叹。 诚如阿成伯介绍:这个百年小筑正变成一个真正的书斋,虽然她曾是商人聚集的场馆;如今她芳名远扬,时常有美院师生来文园小筑写生、摄影,楼台一个小拱门那边,厅堂角落就放置着画架、五颜六色的画板,还有寄宿铺位;阿成伯的座上客,可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呵,教授、画家、文人雅士,他们在文园休憩、创作、交流思想,阿成伯也乐意为朋友张罗膳食、住宿,文园里时时多了些人气;我想,阿成伯一定参透了世事无常、物亦无常的道理,把一个寂寞的私家庭园放手成为大众心灵休憩的所在吧! 我和友人拍摄完镂花雕窗,下得楼来,花巷里海棠艳红、鸟鸣桂树,簇簇扶疏的丁香、文竹、百合、鸟萝穿插园中各处角落;出得小门,又一惊喜:一个不大的园埕,挂满了一架蓬勃耸翠的紫藤,一双蝴蝶在花中穿来穿去,而墙间还极具美感地开一圆门,园中有园,令人欣喜;阳光透过绿藤,在衍生苔藓的地上铺满斑驳、深浅不一的黛影,蓊郁可人;返看墙下莲缸里海棠落花瓣瓣,又如一艘艘小艇,浮映水苔,风儿将其轻轻在推移,这时我的心情,照相机早已摄不出来,真是任心烦情燥、世间形役,这一刻,忽都云卷风舒,飘逸无形!
细读文园,楼台是古旧的,时光也是古旧的,刻意放轻了脚步,唯恐窃听了红砖青瓦的私语;关掉了手机,惟恐袭扰几十个精巧房间里前人的清梦;风拂过那爬满垣墙的碎花摇曳声簌簌,雨滴落静听深巷卖杏花…… 思绪正驰骋间,争奈日头已斜,我和同伴只好与阿成伯道谢告辞,从老人依依眼神中,我知道,只要再来,阿成伯会为你推开一扇窗,一壶茶、一壶月跟你聊老园子的陈年旧事;而于我的印象里,文园小筑,却宛若一个青春温婉的潮汕女子,着缟素衣裳,在这平原腹地的乡间寻常巷陌,拈花微笑,令人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