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语

舒智慧

       一直坚定地认为，山是这世间的魂。
 

       未曾走过千山万水，却一直生在山里，长在山里，开门见山是一种生活的常态。对于山的情怀，早已在长久的积累里长成一种敬畏，一种膜拜，以及一种思考的状态。
 

       注定，在我的生命里会有两座山如此奇妙地契合着某种暗示。一座，是我故园的莲花山；另一座，是我除了家乡生活得最久的大学校园对面的莲花山。以致于，当我第一次远离家门，知道那座山与家背后那座山同一个名字的时候，竟然是在陌生的世界里有了一种归宿感。于是在两年的大学时光里，那座山上到处留下了我的足迹。

       只是，如同那句"横看成岭侧成峰"所包含的一样，山与山名字相同，但终究还是有区别的。家乡的莲花山，群山绵延，草木繁茂，群峰耸翠，自然生态。而大学对面那座莲花山，说是叫山，高不过百米，方圆只如家乡群山一个掉队的小尾巴那么大，却满山不见了原始的踪迹，人工开发的痕迹遍布整个山包，仅余几棵松树点缀着水泥小径，楼台亭榭。唯独偶尔飘落的几枚松针给人以故园的亲近感。在缺少山的地方，或许相对稀罕的高度是成就被追捧的根源吧，尽管它总是让人怅然若失。
 

        依稀记得，当年年少，为赋新诗强说愁，为那座山写了一篇《莲花山赋》，被一字不改地刊发在当地日报上，也算是第一次试图触摸一种叫做山魂的东西吧。

       顽固地眷恋家乡的每一座山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于是在许多年之后，当我依然寒碜的时候，我的朋友们都会以为我是被山禁锢了，染上了山一般默然不语，静立千年的木讷，远不如那些源自山中的溪流，懂得去向远方大浪淘沙，澎拜汹涌。
 

        家乡的山是养在深闺的，它们没有与五岳媲美的名气，却有着人所不识的气质。这样一群山，不以险峻惊艳世人，却温软且包容；不以刀劈斧削让猿猴愁度，却古老且苍茫；不以雄关漫道名垂青史，却深邃且厚重。春去秋来，这样一群山，如此安然地修养着自己的身段，用它的宽厚承接着探秘者的惊叹，用它的无言写意世间最后的禅。

       从来无意为这些山代言什么。这些山，踏寻千百遍，也还只是梦里的阑珊。那些原生态的花草，那些盆景般的灌木，那些散落的奇峰怪石，那些让人迷恋的沟谷，那些一望无际的林海，以及那些古老的传说，如此生生不息，相伴着晨昏里那缕缕炊烟，变幻着四季的画卷。
 

       独自以为，纵是踏遍千山万水，又何如读懂一片山川？

      喜欢山，以及独恋一方的山，算是一种专注么？
 

       山，是拿来攀登，也是拿来仰望的。无数次行走山间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诗意般的禅悟感。就是这些山哪，静默在这一方天地之间，无论你来或者不来，看或者不看，它的筋骨就是那些鬼斧神工的林立怪石，它的精气就是那些它不倦滋养的岩松，以及那些轮回荣枯不言离弃的一草一木；而它的魂，是凝重的肃穆，是对一方水土毫不懈怠的承载和荫庇。

       喜欢，在累了的时候，去向一座山里，顺着记忆的小径，找寻一片安静的草地，躺着，听着鸟儿清脆的蹄声，懒懒地把自己融入山的胸膛，放任神思跟着眼前朵朵白云漂浮。那样的时光，山为我拒绝了全部的凡尘俗世，而我，就是这山里一株小草。
 

       喜欢，烦了的时候，去向一处山巅，脚踏悬崖，远眺雁群排成整齐的队列飞越不见来处，不见归处的飘飘玉带，耳畔的古寺钟声敲不散山野处处缕缕炊烟。那样的时光，源自红尘的纠结和彷徨会在微微的山风里飘散，站上山的脊梁，这世间，我就是王。
 

       喜欢，在一些散淡的日子里，去向山里，追逐那些花开的踪迹，感受那些最原始最清新的静谧，在缤纷里陶醉自己，在幽深里荡涤自己，沾染回一些诗情画意。那样的时光，来自山的精彩是最甘醇的美酒，那些白云深处的神秘，是无法比拟的瑰丽。
总有些山，是可以依赖的。千百次回眸之间，流连的不止是眼神的看不够，更是一种心的向往。

       不经意，把自己抛向一片群山。问，何为山魂?
 

       再次检阅那些留在山里的足迹，竟觉得如此亲近，宛若那里，延伸着不可拔离的根，云卷云飞，天高云淡里，信步处，梦犹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