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与西安比城墙

KBW1945

        有人说，不要与俄罗斯比秋天，作为中国人我肯定不服。但去年秋天我在莫斯科、圣彼得堡走了一回，我服了。又有人说，不要与西安比城墙，作为南京人我自然不服，但化两小时在西安城墙骑行一圈后，我服了，而且很彻底。

        三十多年前，我与西安有过一次短暂的邂逅，许多美好记忆在岁月中消融，留下的只是兵马俑的壮观和羊肉泡馍的美味。当时西安的城墙与破落残缺的南京城墙相比似乎也好不了多少，几乎没有给我这个惯看古城墙的匆匆过客留下多少印象。所以这次我与好友濮君的西安一周游中，并无古城墙游的计划。然而此次西安行特别顺利，满打满算的行程居然多出了大半天。机票已定，无法变更，于是就有了游西安古城墙的计划外的选项。

         我们住尚勤门内的锦江之星，距尚德门附近的登城入口可谓一箭之遥。在西安，凡年过六十五岁，所有旅游景点门票一律免单。出示身份证，过安检，拾级上楼。

        上得城墙，视野一下开阔起来，城墙十余米宽的顶面如同天街通衢，向远方伸展。极目四望，西安远近景色奔赴眼前。向北看，火车站一带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再远望，薄雾中的层层高层建筑如同海上浮岛与远天连接。向南看，城墙内高低错落的民居被横竖规整的街道所分割，组成一个诺大的棋盘。古城墙雄伟，大西安气派！

        因为事先我们并无游览古城墙的计划，所以没做关于城墙的“功课‘，对西安古城墙几乎一无所知。好在城墙的管理方想得周到，每隔不远就设置一处说明台架，上面除了有当前景点的文字说明，还有一个二维码，用手机扫描一下，就可以在它的公众号平台上获得古城墙的导游词，这真是”雪里送炭“啊！

        从尚德门西行八百米到达北门租车点，花租金45元和200元押金，便可租得一部自行车。（本人租车时颇费了点周折，下文再提及。）以车代步继续西行，以逆时针方向绕行西安古城墙。

        从导游词中得知，西安城墙是明代初年在唐长安城的皇城基础上建筑起来的。洪武七年（公元1374年）开始正式筑城，至洪武十一年（公元1378年）完工。东墙长2590米，西墙长2631米，南墙长3441米，北墙长3241米，周长13.75公里，形制是一个长方形，墙高12米，顶宽12-14米，底宽15-18米。城墙四角各有角墙一座，城墙外有城壕。城门有四：东曰长乐，西曰安定，南曰永宁，北曰安远。我从北门上，自然是先看到安远门。

        北门即安远门，建于明洪武七至十一年（1374-1378年），是西安的迎宾门。其城楼高大巍峨，有“古城第一门”之称。“安远”二字是继承中原汉族朝廷对边远少数民族采取的怀柔安抚政策，希望边远少数民族对朝廷知恩归顺。

        安远门与辛亥革命颇有渊源，公元1911年，武昌起义首发，一直筹划起义的西安同盟会闻讯，推举时任新军混成协（旅）司令部参谋官张凤翙为起义首领，张凤翙先生发动了陕西起义。新军从城内攻占西安，清兵龟缩满城当时，北门城楼是满人的弹药库，新军集中火力轰击，城楼中炮燃烧，清军溃败，满城攻破。不幸的是北门城楼被焚。民国初年，安远门在原基础上重修，时任秦陇复汉军大都督张凤翙先生为“安远门”重新题字。

        从安远门出发继续西行，到达西北角楼后转折向南骑行，不多久便抵达西门安定门。西安的西门本是唐皇城西面中门，唐末韩建缩建新城时被保留下来。明代扩建城墙时位置略向南移，取名安定门。

        在西南角楼处再转折向东骑行，便是南门永宁门。这是西安城门中资格最老、沿用时间最长的一座，建于隋初（582年）。当年叫安上门。唐末韩建缩建新城时留作南门，明代改名永宁门。南门永宁之意，就是向火神祷告，勿起火灾，永保安宁。为以示诚心，永不开正南门。

        永宁门屡遭战火，屡毁屡建，见证了西安城的变迁。1983年西安市人民政府复建永宁门月城，2014年为保护永宁门箭楼遗址采用钢结构屋架，南门箭楼成功复建，南来北往的车辆行人均从正门东西两侧另辟券洞穿过。这座二重瓮城的城楼已成为文物被保护起来了。

        四个城门周边景色各具特色，但永宁门为最具观赏性。永宁门有两道瓮城，形制堪比南京中华门，复建的魁星阁和大铁钟丰富了城楼的内涵。城门两侧都开辟了拱形通道，形成为环岛交通，门外有南门广场，门内为南大街，广场街道绿化甚好，从城墙上俯视，人、车均在黄绿相间的色块中流淌，煞是好看。从城墙两侧的马道下去。可以走入瓮城，仰视雄伟的城楼，近距离地接触600年历史的斑驳的城墙，体验穿越历史的时空感。

        不必担心骑车者带着自行车上下马道的麻烦，管理方想得周到：从北门租车的，可以在城门西边的租车点还车，并给你一小牌，可以轻装从容地城上城下游览，结束后再向东步行一二百米，凭牌在东侧的租车点换一辆车，继续前行。

        在南门盘恒多时，换车后继续东行，转过东南角的角楼再北行到达东门长乐门。明末 ，李自成起义军由东门攻入西安。李自成看到悬在城门上的“长乐门”匾额，对身边将士说：“若让皇帝长乐，百姓就要长苦了。”将士们一听此言，群情激愤。点火烧毁了这座城楼，直到清代又重新建造．“西安事变”前，张学良将军曾在东门城楼上组建教导队和学兵队。这一旧址已被修复作为西安事变纪念地。

        有资料说，如按东西南北的顺序，在四个门的名字中各取一字，正好组成“长安永安”的四字吉语，我试了一下，果然不差。此吉语还真灵验，相比南京城屡遭内贼外鬼的兵燹之災，五十年代大拆城墙的昏庸无知之举，西安古城墙拜此吉言之福，是名符其实的“永安”了！

        西安古城墙现有城门十八座，除东南西北四城门为明代初建，其余十四个门均为民国和49年后，因考古发掘保护古物，或因沟通城市交通所开辟的新门。（这一点与南京极为相似）长乐门附近·的中山门又称小东门就是十四座门之一。十八座城门就成为西安人辨识方位的地标。（南京人也如此).

        小东门附近的景色古扑而幽静，让有人有一种发幽古之思情的感觉，就如南京门西一带的情景，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如果不是时间紧张，真想下城在这片城墙下的小路上走一走。

        在城墙上，每隔120米距离，就会有凸出于墙体外侧的一段，这就是马面(或称为敌台)。因外观狭长如马面而得名。马面的使用是为了与城墙互为作用，消除城下死角，自上而下从三面攻击敌人。它的一般宽度为 12~20米，凸出墙 体 外 表 面8~12米 ， 间 距 为20~250米(一般为70米)。使用冷兵器的时代，这个距离恰好在弓矢投石的有效射程之内。全城墙共有马面98个，我骑行时均一一通过。

        在马面上所建的阁楼称为敌楼，明代所建敌楼均已毁坏。目前所见的敌楼都是1986年起依明制复建的，砖木结构歇山顶二层楼，共24座。此图中的马面尚未复建，可以清楚地见到敌楼的台基

        角楼是在城墙四角建造的阁楼，是城墙工程的重要设施，与敌楼一样，外壁都向城墙外凸出。凭楼瞭望。可以清楚地观察敌情，可以配合两侧敌楼用交叉火力杀伤攻城之敌。西安古城墙上的四座角楼因长期战乱都遭毁坏不存，目前所见到的三座角楼都是自1983年以来陆续重建的，还有一座尚未恢复。

尚未修复的西南角的角楼，其台基尚存。

        在墙顶外侧的迎敌方向，修筑有两米高的齿形垛口，了望敌情、射击敌人时掩护自己用的，垛口一般砌筑成矩形。西安城墙共有垛口 近六千个。

 

        马道，指建于城台内侧的漫坡道，一般为左右对称，便于马匹、车辆上下。

这是供人员上下的内城楼梯

        从城墙上向城墙外侧瞭望，是一道道亮丽的风景线，近看城濠围绕，绿树成荫，黄灿灿的银杏使古城秋色倍增。远望城外高楼林立，一派生机，与内城古色古香的建筑相眏成趣。内城古韵与城外的现代化节奏和内心的怀古情愫揉合，演绎出历史与现实的交错剧，让游人在六百年的历史中作时空穿越。

        此前我与濮君逛了回民街和永兴坊，现在又上了城墻赏景，想想西安的老人真有福，可以吃回民街的羊肉泡馍，喝永兴坊的摔碗酒，吼两句秦腔，在古城墙上望远。这比南京老人早上“皮包水”(喝茶)，晚上“水包皮”(泡澡)的内容多了去了。

      “千古登楼，几多情思”，古代文人登楼登城，多见景生情，抒发情怀，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登高诗。此时此景，让我忆起起李白的一首《登金陵凤凰台》的最后两句：“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唐天宝（唐玄宗年号，742～756）年间，李白被排挤离开长安，仕途失意的诗圣李白游历江南，登临金陵（今南京）凤凰台，北望长江和三山、白鹭洲一带景物，勾起他六朝兴衰的感叹，又引起他对长安那段先受重用后遭排挤的经历的回忆和感怀。诗人去国怀乡，忧谗畏讥，忧国忧民的胸怀一展无余。

         我顿生一奇想，一千二百多年过去，金陵凤凰台早已无踪可觅。如今，我一金陵草民，登上李白当年想看到地方，虽然吟不出一句诗来，却还记起他的一首登高诗，至少说明两个问题，一是草民与诗圣就如砂砾比高山。二是万古唐诗，天老地荒。

        写到这里，似乎本游记应该收尾了，但我还是意犹未尽，发生在骑行开始和结束时的两件小事不能不说。

         第一件是，在尚德门城墙入口处，身份证成为我免单游览的”通行证“，但在北门身份证成了租车的”绊马索“。办事小姐客气地对我说，”很抱歉，这车不能租给你，你早过了公司规定的租车年龄上限“。我傻了眼，但并不气馁，反复向她说明我是健康老人，在南京天天骑车。小姐说，城墙骑车危险，不比平地。我说我天天锻炼，还有六块腹肌，办事小姐笑而不语，我总不能当她面脱上衣。万般无奈中突然想起，手机中还有在”携程“网上投稿的《东欧五国游记》，没想到这东西成了我的”救命稻草“，租车点的三位工作人员看了我的游记，核对了文章中我的照片，这才松了口，不过，”免责申明“还是要签的，这样有惊无险地租到车。

        第二件事，骑行到东南角楼处，一个颠簸，车链掉了。开始并不着急，心想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干这种活是手到擒拿。但是摆弄了半天，弄得一手黄锈，车链仍不能复位。想到不仅还车时间将到还是小事，要紧的是酒店退房，赶班车去机场的时间都已接近，急得汗都流下。愚人有大福，此时一辆平板电动车在我身边停下，一位黄制服小伙径直朝我走来，一声”要帮忙吗?"，在我眼里这小伙子不啻是观音菩萨派来救苦救难的童子。了解到我时间紧廹，小伙子二话没说，连人带车把我送到东门换车点，换了一辆车又连人带车送我回“出事”地点。一老一少边走边聊，了解到这帅小伙姓应，大名梦晨。(起名的定是文人)年方二十，应聘来此工作还不到一年。他边走边给我介绍路过的景点，当起了临时导游，甚至主动提出直接送我到还车点，为完成绕行城墙的愿望，我婉拒了，告别小应，继续骑行。

        但未曾想到的是在北门还车点又一次看到小应，原来我们分手后他直接开车到还车处等我，租车处的几位工作人员热情地迎上前来接车，对我的超时用车毫不计较，估计小应已将我的情况告知他们了。我深为感动，连连道谢，互加微信临别时，合影一张，以资纪念。我从一个古城墙读懂一座城市的简史，又因这几个热情的西安人，对这个古城产生了深深的好感。

        下得城墙打车赶回酒店，离规定退房时间只差一分钟。赶班车刚到机场，小应的微信来了：“王叔，到机场了吗？”多年的走南闯北，旅途中的人和事都是萍水相逢，应对也是逢场作戏，但这一次真的是被感动了一回。

        夜色中飞机飞越西安城上空时，胘窗外一片辉煌灯火跃入眼帘，西安古城墙仍依稀可见，那规整的长方形在中国乃至世界都是绝无仅有的，数小时前我还在绕行它，现在我在空中与它作别。再见，西安古城墙，再见，西安小伙应梦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