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喧嚣的小食店

杨超

       有一家小食店。 它，离市政府，有十二条街；离湖人队的主场馆，约十条街；离洛杉矶最高的大楼，近七条街；离艺术园区，才五条街；离流浪汉聚居地，仅三条街……

        门前古朴的灯箱招牌，散发着素淡的黄光，谦卑地向飞驰而过的车辆致敬，没有诱惑的闪烁；铁网围起来的地方并不是它的停车场，高悬的环形刺网像一张张虎鲨的大嘴巴，宣示着恐惧；东墙上，以低沉的青、绿色为主调、图案繁复细密的涂鸦，就像满墙的常青藤，试图将纠缠不清的恩怨凝铸为季节，这是唯一可吸引眼球的标志。

        它左右五百米内没有一家开业的商铺，它显得很孤独。

        它的名字叫："舒适的洛杉矶"。

        餐厅很小，一进门就看到几排简单横放着的、特长的餐桌，柜台和厨房在最里端。 乍看上去，整个餐厅就像一个简陋的小教堂。

       这些像是从中学食堂弄来的木板桌椅，早已被无数的酱汁和汗水所浸润，涂上了一层油光闪闪的包浆，与昏黄的灯光相配，在这个狭小低矮的空间里，营造出一份凝重的安逸。

       靠前窗的一堵墙，挂满了旧照片和黑胶唱片封套。上一代的明星理所当然是这里的宠儿。或许他们都是曾经的吃客，至今仍迷恋着这个矮屋里的温馨，幽魂不散。

       门后的窄墙，砌出一个瘦长的龛台，摆着几本从来没有人翻动过的旧书，包括一本圣经，它们一直充当着生活中、一个没人关心的角落的摆设品，虽然有岁月与人气的催化，书名依然清晰：《飘》、《老人与海》、《马丁·路德金传》 。 
       一个六十年代的老爷钟还"滴答、滴答"地走着，声音清脆……

       就餐的人并不多，但他们的肤色种类却不少。

       靠门最近的是，三男一女——两位非洲裔，一位拉丁裔，女子有一副东方人的面孔。他们一式上班的衣着，表情 凝重身体前倾，聚拢在一起低声对谈。

       中间长桌的一头，对坐着两位大汉——黑白组合。非洲裔的那位一直在说什么，对方没法插上话，只是不时地点着头。

       靠墙的壁灯下，坐着一位皮肤黝黑的女子，她眼睛一直盯着正在定餐的男朋友。她眉头紧锁，用手捂着肚子，她饿得不轻。

       这里没有喧哗，只有轻声飘送着的爵士乐……

       背靠背落座的、一黑一白两个年轻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悬在墙角上方的电视屏幕。那是一场刚结束的篮球赛的重播。

       球赛，特别是湖人队的主场，理所当然地成为 洛杉矶人的最爱。

       透过没有装设铁网的前窗，可以看到街对面一个灰头土脸的仓库，那简单、坚实的门面更像是个防空洞的入口，与它相邻，还有一堵红砖墙……细看才发现，它只是餐厅的内墙在玻璃上投下的幻影。除此之外，窗外没有任何值得观赏的物体。

       一个白色的小立牌恭候在门前，虔诚地告诉路人：现在开张，但是，路上除了停着的几辆车之外，根本没有行人，这里静得让流浪汉都不愿靠近。

       几个小时前，警察的直升机在附近盘旋了很久。这时，隆隆的轰鸣声早已消失，据收音机报告说：……抗议示威的人群冲上高速公路……其中有23人被捕。相信其他的都鸟散了。

       它懂得民以食为天。不管你是富有或贫穷，无论你多尊贵或卑微，它恭候你的大驾光临。

       它深知以和为贵。不管你是何种肤色，无论你来自何方，它为你准备好了温馨。

       它没有设防，不会张扬，也不屑炫耀……它远离喧嚣。

       

       老爷钟响了，一共敲了十二下。
       现在正式进入了总统选举结束后的第三天。
       对有些人来说，这是一个结束。
       对有些人来说，这是一个开始。
       对有些人来说，一个结束，只是另外一个结束的开始……
       路边的卡通人，用手指拼出它的心里话：这就是洛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