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健康硬朗的母亲因一次意外，撒手离我们兄妹而去，等我从几百公里外的军营踉踉跄跄赶回来，母亲已躺进了黑漆漆的棺木里。<div><br></div><div> 母亲走时只有五十多岁。如今母亲去世二十多年了，我却怎么也忘不了母亲的那碗饭……<div><br></div></div> 十二三岁的时候，我每天早出晚归，开始了在小镇上的中学时代。<div><br></div>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不到放学，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叫了。放学的铃声刚一敲响，几百名学生犹如才出笼的小鸟急不可待叽叽喳喳就飞出了校园。<div><br></div> 放学路上，肚子虽饿，脚步却是轻快急迫的。四五里远的沙石土路，恨不得一步就能跨进家门。<div><br></div> 让你放快脚步的不仅仅是饥饿本能的催促，更是土屋中母亲早已盛好的一餐饭食。<div><br></div> 那时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是一日两餐。<div><br></div> 在老家的村子里，10点左右开始的早饭也是午饭，几乎清一色都是稀糊汤和馍馍。哪一家断了馍馍，也只是在锅里多添两把包谷糁，把糊汤做稠一些，干糊汤就酸菜而已。<div><br></div> 下午4点多钟吃的是下午饭也是晚饭。晚饭大多是面食。面食也只是所谓的捞面或者片片面、杂粮面。老家吃的更多的是糢糊面，这种面食吃着结实、抗饿，是农家最普通不过的饭食。<div><br></div> 这种面食做法也简单：手擀的面条或面片，在大柴锅里煮到快熟时，掺入玉米面糊一起煮熟即成。吃法更简单：调一点油泼辣子就着酸菜就是一顿最平常的农家饭。<div><br></div>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饭食，母亲也要颇费思量，节俭度日。<div><br></div> 那还是人们在温饱线上将就奔劳的时代，口粮不够吃，对于我们这样一个上有老下有小人口多的家庭来说，母亲时时都要精打细算。<div><br></div> 学生的肚子总是饥饿的，时间也是紧迫的。<div><br></div> 夏天里，下午急匆匆放学回家，为了节省时间，在灶间一脸汗水的母亲总是先递给我一碗饭，然后再盛出一碗，晾在宽大的木案上或放在我面前的小方桌上，这样，吃第二碗的时候，温热正好，不至于我囫囵吞咽中烫着噎着。<div><br></div> 放了晚自习，不论风霜雨雪，深一脚浅一脚，推开虚掩的房门回到家，灯亮了，母亲披着衣服从土炕上坐起，依旧重复着每晚重复的话：＂饭在锅里热着，吃了赶紧睡……＂<div><br></div> 我知道，每天的下午饭，母亲都要多做一点，有一碗专为我留着，每晚都在大柴锅的余温中等着我。<div> 从锅里端出那碗饭，三口两口下了肚，母亲看着我钻进了她旁边的热被窝，这才熄了灯，安心躺下。</div><div>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似一日两餐，一大家子人却只有我其实是一日三餐。</div> 我就是在这样的重复中，吃着母亲做的饭，伴着母亲的絮叨，读完了中学，直到以后走出母亲的视野，异地求学、从军入伍、四海奔波。<div><br></div> 母亲的手工面做的好，甚至村上有人家新女婿头一次上门，邻家大妈都要请母亲去帮忙擀一案手工面招待贵客。母亲也乐意自己的手艺愉悦了自己，也幸福了别人，与登门请她的大妈说着打趣戏谑的话，放下手头正忙着的活计，乐嗬嗬去了……<div><br></div> 小时候，看着母亲把一块柔软的面团，只用一根光亮亮的擀面杖，不经意间，就如变戏法一样变成了宽窄匀称，又长又韧的面条，觉得母亲很神奇，很了不起。<div><br></div><div> 母亲就笑了：＂傻孩子，哪个当娘的不会做一碗面？＂</div> 多年了，我一个大男人几乎不会做什么大鱼大肉。成家后，我没有拜过师学过艺，但手工面却无师自通，会擀面条，并且玩各种各样的创意面，调制各种配料和臊子，做得像模像样。在江南鱼米之乡工作过多年的岳父，同样在江南生、江南长爱吃米饭的妻子，竟然只对我做的手工面情有独钟，吃过后一脸满足，赞誉有加，让我挣足了面子。<div><br></div><div> 这一切，冥冥之中也许都是母亲的那一碗饭潜移默化中与儿子心心相映，情意相通？</div> 十多年后，父亲也去世了。我才真正体会到，父母不在了，那个家也就不在了。<div><br></div><div> 父母亲去世后，我从此很少回老家，甚至害怕回老家。只是偶尔出差路过，顺道拐个弯，到双亲的坟前烧几张纸钱，走进已经荒寂的院子里，站在将要倒塌，我和母亲曾居住过的那座土屋前，默然孑立良久……</div><div><br></div><div> 我知道，那座士屋里再也没有了母亲，也没有了母亲的那碗饭……</div> 母亲的饭，我还没有吃够，母亲就离我而去了。<div><br></div><div> 我才猛然悔悟：母亲直到去世竟然没有吃过一碗我亲手做的饭！？</div><div><br></div><div> 之后的多少年，走过了多少路，吃过了多少饭，但哪一餐都没有母亲的那一碗香，那一碗甜…… </div><div><br></div><div> 母亲啊，天堂里，您一切可好，您是否还惦记着给儿再做一碗饭……</div><div><br></div><div> 母亲啊，儿一辈子欠您一碗饭呐……</div> <h3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ed2308">(原文首发于2016年11月15日＂嘉年华时光＂公众号)</font></h3> <font color="#39b54a">(注：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