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坡”古道

凤城磨子

    这里现存最“落板”的辰溪话；这里有最美味的“辰溪火炕鱼”；这里人口繁庶，民风淳朴，一条小溪自石山关蜿蜒而来，夹溪两岸散落着最古朴的自然村落——这就是一派田园风光的柿溪……

    柿溪如世外桃源般美丽，过去进出这块美丽的土地，却要翻山越岭，经过一条十余里的古道石板路。古道在荒无人烟的“芦坡”上蜿蜒起伏着，路的尽头便是修溪口。如桃源洞口一样，也许正因为这座“芦坡”的阻隔，才使得柿溪自成一格而别有天地了！

    记得第一次是骑了摩托从修溪到谭家场，再经盐井到的柿溪。一路行来山高林密，到了石山关后，天空突然变得敞亮，只见夕阳含山，村烟袅袅，栋栋青瓦木房就着山势层层叠叠，像张鱼网撒向村前的大片田畴，再散落在柿溪里……
    回来后妻子说，那条路她走过。说祖母曾带着她走过一次亲戚，还在桃田坳看了一场露天电影……
    这条古道走过工农红军。民国二十四年（公元1935年），贺龙从桑植刘家坪出发，自沅陵荞子坪经船溪驿进入辰溪，古历冬月初七日拂晓，又从辰溪到修溪口，即“取间道，越芦坡，趋盐井，爬王洋屯，下舒溶溪”，与驻溆浦的肖克会合后，走上万里征途的。
    这条古道上，还有个令人谈之色变的“撨人坎”，旧社会的土匪常常在此“关羊”，抢得钱财后，就把被劫者推下路边的一道悬崖杀人灭口，传说那道悬崖沾了人血，几十年来草木不生……     真正见识这条古道，是在四年前的一个天高云淡的上午，天蓝得有点出奇，太阳明晃晃的。我们一行五人驾车到桃田坳的瑞瑞家里，大家都要求去爬一下“芦坡”。瑞瑞母亲说：“那条路远着呢！好久都没人走了，晓得现在都还行得通吗？”我问瑞瑞走过没？他说小时候经常走，应该记得方向。
    一条水泥小道从村前到达溪边，秋水潦缩，清澈碧绿。过溪的是道钢索桥，铺了木板，人在上面一步一晃，看着下面的溪水，令人胆寒。过了桥便是一道山梁，溪水在这里呈“S”形拐了两道湾，我们决定不走陆路，涉水而过。溪里的卵石看着光滑，却硌得脚掌钻心地痛，弄得惊惊乍乍地都直不起身子，大家就这样猫着腰又过了两道溪水，来到宋家。

    从宋家进山的是条土车路，在那座布满藤萝的石拱桥边碰到两位村民，刚从修溪赶场回来，我说：“两位师傅问一下，你们过来的路好走吗？”他们说：“好走，路边的茅草都有人剁了，是条大路。”看着我们空手行路，又疑惑地说：“你们走路去修溪啊？”随即低了头，匆匆赶他们的路去了。

    再次过道山涧，才是沿着山根的羊肠小路，我落在最后。不多时，前面传来一阵惊呼，原他们来发现了一座石拱桥。这座桥大约一米长，一米来高，精致小巧。兴奋的军军干脆佝着身子站在桥拱下面，要我给他拍照留念。然后四个人又站在小桥上面合了影。
    从这道小桥起，就是清一色的石板路，长条形的石板表面光滑，上面落满了枯黄的松针。拐过几道之字形的上坡路后，瑞瑞指着路边的一道悬崖说，这里就是“撨人坎”。大家都争着向前一睹真容，又都触电似地后退半步，随后发出一阵惊呼……

    我俯身一看，果然是万丈深渊！这道山崖与石板路几乎平齐，周围长满灌木，如不是瑞瑞指点，根本就不易发现，也不知有几多冤魂葬身于此了……

    过了“撨人坎”，再向上就是“芦坡”亭子。亭子三间，周边古木参天，上盖青瓦，落满了五彩斑斓的树叶。柱枋有点倾斜了，靠左边的一角已经坍塌，散落了一地的瓦片。中间顶梁上写有 “公元一九六二年八月六日成立，木匠 ×明如；锯匠 金××”，听瑞瑞父亲说，以前的老亭子已经垮塌，这是后来重修的，算来也已五十余年了。亭子后面是一道石墙保坎，上面是块空坪，长满灌木杂草，就是古县志上“芦坡庵”的遗址。

    亭外路边，斜立着两块石碑。一块已经折断，断端不知在哪里了；一块向前倾斜，上面刻有捐修者的名字，俱是繁体：“左能容捐修壹丈，謝世玠捐修壹丈，謝世聰捐修壹丈，謝世定捐修壹丈，謝繼茂捐修壹丈，謝繼暢捐修壹丈。”没有落款，年月无考。捐路一丈，大家觉得很特别，也觉得古人很实在，不像现在，有些人多捐了一点，就觉得整个路都是他修的了。

    离开长亭，再向上便到山顶，站在这里，可一眼望见大洑潭电站和北上的沅江……

    这条喧哗的古道，如今沉寂，除了偶尔还有几位怕晕车的村民，平常已无人行走。古道的历史，似乎定格在山下公路通车的那一刻，厚厚的松针，覆盖着石板路上不再流逝的时光，拂去松针，我似乎见到了那位跟随祖母走亲戚的花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