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小菜

“池城旧时光”春生

<h3><font color="#010101"> <br> (一)豆腐乳 <br><br> 我爱美食,也喜欢阅读写美食的文章。生活中有了美食,就如同荷叶之上有了荷花,山峰之间有了青藤,翠柳之上有了黄鹂,那真是一种微妙而美好的相依相伴,是不可或缺的。在品味美食中享受人生,其实是在拥抱丰富多彩的生活。不过,真正的美食并不都是高高在上的。若是留心,就会知道美食更多是来自民间。<br> 我说美食,总爱回忆岁月深处的味道。念念不忘母亲做的家常小菜,没有大鱼大肉,只有青菜豆腐。就是那么普普通通的白豆腐,经过她的手,也能变成美味佳肴。当然这是我自己对母亲做的菜的评价,别人也许会觉得土的掉渣,不屑一顾吧。<br> 不说母亲的拿手菜红烧肉,弯丁鱼烧豆腐…。最回味是她做的豆腐乳,母亲常把买回来的豆腐切成小小的四方块,晾干水分,放入铺好稻草的竹篮里,几天后豆腐上长满了毛霉。母亲把长满毛霉的豆腐块,小心翼翼地码进一个黑黝黝瓦罐里,加入凉开水、食盐和调料,倒点白酒封好罐口,静心等待,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去打理。十多天后,就能吃到滋味鲜美的豆腐乳。<br>  名不见经传的豆腐乳,还有一段故事。相传王致和在清康熙八年,进京会试落第,滞留在京城,为谋生计,做起了豆腐生意,一边维持生计,一边刻苦攻读,以备下科。一次,做出的豆腐没卖完,时值盛夏,怕坏,便切成四方小块,配上盐、花椒等佐料,放在一口小缸里腌上。由此他也就歇伏停磨,一心攻读,渐渐把此事忘了。乃至秋凉重操旧业,蓦地想起那一小缸豆腐,忙打开一看,臭味扑鼻,豆腐已成青色,弃之可惜,大胆尝之,别具风味,遂送与邻里品尝,无不称奇。王致和屡试不中,遂尽心经营起臭豆腐来。清末传入宫廷御膳房,成为了一道日常小菜,慈禧太后还为豆腐乳赐名“青方”。<br>  豆腐乳开胃,是一道很好的下饭的菜。一到炎炎夏日,母亲每天下午总是熬粥当晚饭,豆腐乳、腌黄瓜、青椒炒小咸鱼。这些都是吃粥的小菜,味道特重。母亲常说:“儿多母苦,滚粥菜遭殃。不炒咸点,怎么够吃哟。”我一直觉得这些都是美味佳肴,至今还记着母亲做的豆腐乳的味道。</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二)臭豆腐和霉豆渣<br> <br> 那些年家里的日子过得很艰难,母亲给人家洗衣服,依靠微薄的收入,买点柴米油盐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不精打细算过日子怎么行。虽然每天都是青菜豆腐,母亲却能把清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惟有母亲的味道醇厚深远,最乡土,最传统,最地道。<br> 母亲做的臭豆腐,也是相当的美味。做臭豆腐比做豆腐乳的程序要简单的多,把从豆腐店买来的整块白豆腐,不需要切,直接放进一个小口鼓肚子的泥坛子里。坛子里有保存了多少年的雪水,母亲说雪水越陈越好,越陈臭豆腐越好吃。这还是几年前寒冬腊月下雪时,母亲装到坛子里的,每年冬天还要添加新雪。如此往复,成就了这一坛,给我们带来美味的“神水”。我不知道在雪水里面母亲究竟放了那些配料?只听母亲说有盐和黑芝麻。我看见每次白豆腐放进去浸泡,拿出来时都变黑了。象这样炎热的三伏天,早上放进坛子的白豆腐,下午就可以拿出来吃。用大花碗装两三块,放两汤勺辣椒糊,在饭锅里蒸一下,再浇点熬过的菜油,味道特别鲜美。每餐炒点青菜,外加一碗臭豆腐,我们饭吃得都不知道饱。<br> 豆子遍身都是宝,做豆腐剩下的豆渣也是一道美味。价格便宜,两分钱可以买一蓝边碗。那些年在我家的餐桌上,豆渣也是一道不可或缺的下饭菜。母亲常对我们说:有一户人家,守寡的母亲带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苦,从不买菜。豆腐店挑豆渣的经过她家门口,总拿个盆子向人家要点豆渣,好心人看她家生活太苦,豆腐渣也不值钱,每次都盛满满一盆给她。所以她家每天都是:早上一碗雪花菜,中午一碗菜雪花,晚上不听刀板响,还是一碗豆腐渣。那位母亲还请人为她家写了副对联告诫孩子,“苦守寒门多忍耐,望儿立志早成龙”。后来这两个孩子都很有出息,成为了商界的大亨。<br> 豆腐渣虽然干乎乎的耗油,用辣椒糊,大蒜叶一炒,顿时香味扑鼻。如果到卖卤肉的小店里,向店老板要点卤肉的卤子放到里面,那味道就更加鲜美无比。的确美味是需要用心调制的,母亲有一双点石成金的手,看似枯燥无味的食物,经过她的烹制,变成了美味佳肴。<br>  豆腐渣还可以做成霉豆渣,晒干后便于存放,一年四季都可以吃。但母亲没有做过,听乡下上街卖霉豆渣的人说:“把豆渣放在锅里将水份炒干,捏成团,竹篮里铺上稻草,将豆渣放在上面,再用一层稻草盖起来,霉上二十来天,等香味出来后就可以切片晒干”。母亲时常买些霉豆渣回来,用清水浸泡一下,洗净后倒入油锅里翻炒,放入干辣椒,蒜叶,倒点酱油放点水焖干,一碗香喷喷的霉豆渣就出锅了。那可是第一流的下饭菜啊!<br>  电影《饮食男女》里有句名言:“人心粗了,吃得再精也没什么意思。”反过来,人心若是安闲自在,霉豆渣也可以成为很好的生活享受。</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三)清炒芦蒿和蒿子粑<br> <br> 每到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候,清溪河边的东南湖湿地,一片翠绿。各种野菜蓬勃地生长起来,有荠菜、苜蓿菜、马兰、芦蒿....。然而春天吃野菜,芦蒿才是首选。<br> 芦蒿又称水蒿,柳叶蒿,具蒿之清气、菊之甘香,鲜香脆嫩,诱人食欲。苏东坡的两句诗“渐觉东风料峭寒,青蒿黄韭试春盘”中的青蒿,实际上指的就是芦蒿。陆游的“小园五亩剪蓬蒿,便觉人间迹可逃”两句诗中,蓬蒿其实指的也是芦蒿。看得出两位诗人都喜食芦蒿。<br> 看《红楼梦》,知道晴雯最爱吃的一道菜也是芦蒿的茎,书中称为“蒿子秆”。晴雯吃芦蒿,讲究一个清心爽口,她要素炒的。将芦蒿择去老叶,洗净切段,锅里略微放点油,下入芦蒿,翻炒两分钟,放点盐就可以出锅了。素炒芦蒿能够最大限度地留住营养,保住芦蒿青翠的色泽,堪称色香味俱全。<br> 童年,母亲常常领着我,到清溪河边的湖滩地打芦蒿。虽然那时日子过得很清苦,可是大自然给予我们无私的馈赠,这些平民百姓家餐桌上的“珍馐百味”不花一分钱,却能天天饱尝清香的野菜。<br> 母亲炒的菜,吃起来很有味。但是她炒菜时除了放点盐,也没有放其他任何佐料。那时候没有味精、鸡精,连咸盐也是粗糙的大粒盐,每次家里没有盐了,母亲把空盐钵拿给我,让我去杂货店买。我看见杂货店里的咸盐散装在一口大缸里,颗粒大的象小石子一样,还有草屑泥土掺和在里面。酱油、豆瓣酱都是散装,用完就到杂货店打。<br> 吃野菜就讲究个新鲜,刚从野外掐来的芦蒿,新鲜青翠。择去叶了,掐去老梗,只留下最嫩的一段。洗净后切两个红辣椒放到一起,在大火的油锅里翻炒几分钟,放几粒盐烹点水,就可以出锅。洁白的瓷盘装着碧绿的芦蒿,几片红椒点缀其间,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清炒芦蒿上桌了。清香缭绕,整个屋子里都氤氲着春天的味道。<br> 芦蒿遍身都是宝,清炒芦蒿杆子,不失为一道美味的菜肴,让古今多少文人雅士,赞不绝口。芦蒿择下的叶子还可以掺到粉里做粑,蒿叶粑不仅好吃,那个时候还弥补了粮食的不足。母亲老家在农村,以前住在乡下,村里家家都会做粑,她也就耳濡目染,会做各种粑,油煎笼蒸,菜心糖馅,样样都会做。<br>  母亲先把蒿子叶放到锅里焯水,过冷水冲凉,拧干,去掉蒿叶的苦涩味。然后将蒿叶同早已准备好的米粉用温水拌匀,翻来覆去的揉搓,只至把米粉揉成光滑的面团,再捏成一个个圆形扁扁的蒿子粑。蒿子粑可用蒸笼蒸,也可以用铁锅焊。母亲一直都是用铁锅焊。在铁锅里放少许菜油,待锅熬红,把蒿子粑放进锅里码好,洒点水盖上锅盖,锅灶里烧大火,要不了一会儿就闻到蒿叶的清香,蒿子粑可以起锅了。每天就着清炒芦蒿和蒿子粑吃稀饭,十分爽口。母亲做的蒿子粑,味道绵长,清香扑鼻,让我爱不释口,回味无穷。<br>  光阴荏苒,岁月流逝,母亲的味道总让我恋恋不忘。虽然她炒的菜做的粑,在别人眼里算不上美食,但却让我的味蕾留下了永恒的记忆。</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四)刀切面与疙瘩汤<br> <br> 我国历史悠久,随便什么美食,动辄就可追溯到几百年前,起源多半还和某位历史名人有关联:屈原与粽子、苏东坡与东坡肉、杜甫与五柳鱼,诸如此类。而我说的津津有味的美食,都是名不见经传的草根美食,乡土味道,更贴切地说就是母亲的味道。即便是母亲炒的一碗新鲜的野菜,马兰或者是苜蓿菜,都是醇香可口。飘荡着浓郁的乡土气息,总让我陶醉其中。<br> 那些年,虽然日子过得很艰难,母亲却不辞辛劳,打理着一日三餐,为我们想方设法烹制可口的饭菜。就是普普通通的刀切面、疙瘩汤都让我回味至今。在记忆中呼之欲出,好像就在眼前,闻之香气缕缕,萦绕舌尖!<br> 刀切面,就是母亲嘴里说的小刀面。上世纪六十年代,城里居民吃粮、油,都是定人定量供应,凭粮本子购买。买粮食不光是供应大米,其间还搭过山芋干或者面粉。有面粉吃最高兴,母亲擀的面,拉的疙瘩汤(母亲说老鸹头),伴随着我的童年,特别是过生日的时候,还能吃到一碗青椒炒肉丝的盖浇面,心中溢满了幸福。<br> 母亲做的小刀面,吃起来又软又滑又劲道。功夫全在和面上,平时和面用凉水就行,天气特别冷时可用温水和面。水不要急着一次加入面粉中,要徐徐加水,能把面粉都揉到一起就可以了。揉面时要掌握住面里的水分,揉到软硬适中最好。<br> 擀面时双手用力要均匀,面擀开后,用擀面杖从前往后卷着擀,为了不让擀出的面片粘到案板和擀面棍上,可以不时往面片上撒一些面粉。然后用擀面杖将擀好的圆面片卷起,一层一层地将面片叠起来。叠得不要太宽,叠出的宽度不超出刀的宽度就可以了,这样才好下刀切面,面不要切得太细,小拇指宽就行。<br> 接着烧水下面,放些小青菜,加点油盐,香味扑鼻的刀切面起锅了。每人满满一大兰花碗,就着用酱油豆干、辣椒糊、胡玉美蚕豆酱放在一起烹制的辣酱,个个吃得满头大汗。吃得锅空碗空,似乎还觉得意犹未尽。<br>  除了刀切面,母亲还常常做疙瘩汤给我们吃。疙瘩汤还有个有趣的故事。相传很久以前,一位老妇人去看望远嫁他乡的女儿,到了中午该做饭时,女儿却犯了难,按说母亲来了该做点儿好吃的孝敬母亲一番,可是母亲来的突然走的匆忙,吃了饭就要往回赶路,一来自己来不及准备,二来婆家的日子也过得紧巴,这可做点儿啥呢?女儿灵机一动,有了办法。她把家里仅有的一点儿白面盛到碗里,加入丁点儿的水,用筷子搅拌成稠稠的面糊,等锅里的水烧开后,把面糊一勺勺放到沸腾的开水里。又搜寻一些大葱、香菜等放入锅内,煮熟后放了点油盐,便做成了一锅香喷喷的面疙瘩,小心翼翼地端给娘亲,母亲品尝后赞不绝口,女儿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母亲问女儿这叫啥饭,女儿说这是我来到婆家后学会做的饭,名叫“疙瘩汤”。从此,这种经济快捷而又方便的美食就传遍了千家万户。<br>  母亲做的疙瘩汤,经常放些新鲜的瓠子或者葫芦,味道更加鲜美。冬日的黄昏,一家人围坐桌前,吃着热腾腾的疙瘩汤,缭绕的香味氤氲在老屋里,驱散了严冬的寒冷。这不起眼的家常便饭,在消逝的时光里,依旧散发着浓郁的香味,不思量也难忘。<br></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