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秋梦

曼珠沙华

　　秋天总是令我沉迷其中，我们有着如此相近的气息，只有在这个时节我对自己的疏离和抵触才略有退让，在这隐秘的微醺中我们开始偷偷发酵，而此刻在这般虚构之实相中认识自我亲近世界仿佛几乎就要成为可能。

爱上秋天，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可能是在我出生之前还不明白什么是秋什么是爱的年代。

或许那时我还并不存在，所以秋还不是我能视能嗅或能触的事物，只是那个关于秋的梦好像一直静候在时空之外的某个角落，等待但并不依附于我的到来而存在着。

只是，我并没有选择顺着光阴这条路前来。路，总是有很多条，众多的路都通往意向的目的地，或者都通往同一个目的地。离却了光阴的我没有目的可言，也只有在这样一条永不能和目的相遇的路上才有可能斡旋于梦中，在风起的时候遇见你。

于是，我从仲夏之梦突围一路向秋逃窜，不曾想惊骇了秋日里等待圆梦的母亲，以致她最终在坠落的梦中被八月的夜色吞没。

　　落入红尘，对大多数人来讲，不是偶然就是必然的事，仿佛非此即彼；只是我在自己还不存在时就已知道，于我，却不是。

还没睁开眼，我就不顾一切地朝大地扑去，好像籍着洞穿薄薄的地壳就能与那遗落千年的梦融合。那时的天空、大地和海洋甚至是存在与虚无于我并无分别，也不知道此番仅仅是为梦前来。

母亲却在我即将钻入地壳之前及时的抓住了我梦的尾巴。

　　人们发出雷鸣般轰隆隆的笑声，不用看我就知道，他们一个个睁着空洞的眼，独自朝着无光的盲界暗笑，并兴奋而绝望地等待着些许回音的传来；和魔鬼签约了的风，着了魔似的收割着他们的声音、吞噬着来不及传递的光明，让他们在黑暗中大声喊叫或狂笑不止却永远无法听辨彼此，在孤寂中无法找寻和感知自己的同类，而那出了窍的精气正好为残喘的梦幻所捕摄。只有我，还没有耳朵，却早已如是这般的洞察了一切。

　　我紧闭着眼，尽管此时我的世界只有光明。

这般努力地从某处落下，一切有边缘的界限都无法阻止我的坠落；而每一次坠落都有如那朵静谧的昙花，在浩瀚的苍茫中以足以捕捉得到的缓慢无声地舒展，受失重裹挟的我就这样自行飘落在宇宙的深处，如影随行的梦幻在庆典中一一破裂，无声地爆炸、蔓延，毅然决然地自我毁灭，并让烟花般的残影徐徐地穿越我尚未存在的躯体。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感觉到上帝那根触向人类的手指，也许应该尝试体验这神圣的碰触，让觉知世界的诞生被幻相的稻草所充实，然而梦却适时的做出了它本能的选择，坠落于无止境的坠落，告别娑婆，让自己在无边的绽放中缓缓的破碎、飘零，，，

　　人们以为，梦一定就是人做的，它专属于我们这样有知有觉的生灵；或者，秋梦就一定与秋或梦有关。只有我知道，梦的存在其实是它们自己的选择，在梦的世界里它们主宰着自己和一切感知它们的生灵，它们独立于一切可感知的维度之外，孤独却真实地存在着，超越一切生灵可能发生的意识和妄想。人们无法得知其实它们才是这个宇宙的智慧和主宰，它们早就编程了人类前世今生的密码，同样也是它们掌控了一切人类徒劳探寻的谜底。尽管如此，它们却是如此心甘情愿地被古今历代所谓的圣人哲人的庸人们一再地误解和利用。显然，它们决不会冒险假设，我们这些梦中的蝼蚁终能有一天幡然醒悟，了知原来我们身边这个万相环生的物界，有着其自定义的情、爱、欲以及灵，乃至上帝诸神都只是某个疲惫出轨的梦在恍惚中的一个哈欠而已，最终梦还是不能容忍自己无谓地破碎在蝼蚁们如此这般的笑谈之中而果断的放弃参与人类所谓的进化，因此人类短暂的醒悟也只能在新梦追上旧梦的瞬间化为泡影。

　　那么你呢？你又是什么？

　　人们依然故我地傻笑着，陶醉在幻想着自我主宰的梦中，攀爬着自以为通向永生的天梯，夜以继日，努力向上。

　　我，却不敢笑，也许是还不会。我迷恋上了堕落，深知向下才是一个真正奇妙的旅程；于是，我挣扎着以堕落的方式问世，降生在海岸上你那串离我远去的足迹旁。没有光阴的导向，任由来去的起点重叠着终点，那坠地时撞击而成的幽深的隧道正好成就了我的墓穴，有着你气息的脚印也正是我此番找寻的圣坛般尽善尽美的栖息之地。

即便是用梦中最模糊虚妄的色彩和符号，这样的过往也是如此的难以言说，能以这等方式摆脱了有形的存在无异是某种升华，是幻灭后的重组和杨升，是比精神和灵魂更为绝对的纯粹，也是毁灭、存在、永恒甚至涅磐都无法接近和表述的状态，我只能猜想，那一定是个告别了娑婆突围了梦境和存在制约的奇妙的大自在。

如此，秋就秋了，梦就梦了，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