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少璞哥哥 （陶佳）

萤火虫

这几日和大姐聊起哥哥，昔日一些小小的往事便在上班那100来公里的开车路上逐渐显现，仿佛是这秋末初冬暖暖的太阳，一点点的温热的感动在我心中慢慢积累，直到满满地溢到了眼中变成了幸福的泪花。在大姐的鼓励下我决定记下这些小事，主要是为了将来留给女儿艾佳看，希望她虽然可能会孤单地在美国长大，没有任何亲戚在这个国家，也同样能感受到这份温暖的爱。

对于哥哥最早的印象是我们还住在银川六中平房的时候。从我三岁认得路时起我的脖子上就已经挂着家门钥匙了，这样我与脖上钥匙相伴的日子过了很多年。那时的记忆大多模糊，脑海中仅存的一些画面仿佛来自卓别林黑白无声电影，我似乎总在六中的院子里孤魂野鬼般地游荡，时间过得好慢，日子好是无聊。就在这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有一天的场景鲜活了起来，因为哥哥来了！我回家，在院子里看到哥哥一个人站在那里等我们，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记得哥哥清瘦英俊。见我回来，说，“三三回来了！”然后问我，“姨爹姨妈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应该还早吧。我叫哥哥进屋等爸妈，可是哥哥一副焦急的模样，说得赶回学校去，就不进屋了。于是我问哥哥有什么事情，我转告爸妈。哥哥跟我说没什么事情，然后问我，“三三，你饿了吗？”我想想，点点头。哥哥于是跟我说，“给你个好吃的！”那个时候爸爸妈妈都是大忙人，大家生活也都很清贫拮据，根本没有零食。不到点儿是没饭吃的。我满心期待地望着。哥哥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煮鸡蛋塞到我手里，还温热的，跟我说，“把这个鸡蛋吃了！熟的！”可看到是鸡蛋，我就泄了气，跟哥哥说，我不爱吃鸡蛋。那个年代，鸡蛋已经算是奢侈品了。可是我有一次在幼儿园好像是因为阿姨给我吃凉了的妈妈做的葱花荷包蛋后呕吐，从此不再吃蛋和葱。哥哥诧异地问我为什么不爱吃。我告诉他原委之后他说，“那你吃蛋黄我吃蛋白，吃点儿垫垫肚子！”我说我坚决不吃蛋黄，哥哥好说歹说，最后我俩达成协议，我吃蛋白，哥哥吃蛋黄。于是两个人在院子里一起分吃了一个鸡蛋。吃完哥哥就慌忙走了，还叫我不要告诉爸妈他来过。不知道那次哥哥为什么来，又等了多久，只知道自那以后，我发现吃鸡蛋不是那么坏的一件事情，也开始慢慢吃鸡蛋了。到如今，鸡蛋是我最爱的食物之一。

第二个印象便是哥哥结婚了。年幼的我的心中，哥哥英俊潇洒，是偶像，是靠山！嫂子那么漂亮，结婚以后岂不是要被嫂子抢走，从此以后哥哥就不再是以前的哥哥，再也不会那么关照我了！哥哥的婚礼上我看到所有的人都欢天喜地祝他们百年好合，我心里却极不是滋味儿。记不得我是不是将这顾虑告诉过给大姨妈，只记得大姨妈跟我说，你从此多了一个姐姐！也记得我从嫂子改口叫了姐姐。更记得下一个场面是我已经心满意足毫无结缔地住在了哥哥姐姐新城的家，和大姨妈一起。李瑾出生没多久，哥哥姐姐不在家。那时的画面已经是彩色的了，记得里外两间屋子，有一个粉红镂空的纱布门帘，亦或是罩在床头的，总之那个画面是温馨的粉红。虽然印象中只有大姨妈，瑾瑾和我，我却应该是住了不止一日。我跟姨妈申请抱抱小宝宝，姨妈笑眯眯地将瑾瑾送到我怀里，并教我怎么抱他。姨妈满满的信任也让我有了自信，短短时间，我不仅帮姨妈抱抱瑾瑾，还学会了给他喂奶。来自父母的遗传，瑾瑾生来就是个漂亮宝宝！白嫩的皮肤，粉红的小嘴，我怎么看怎么喜欢，简直是个活玩具！最好玩的是我每次喂奶之前先用手指碰碰他的下巴叫他张口，然后才把奶嘴放到他嘴里。没几次后，这竟成了条件反射！不管什么时候，我用手指轻轻碰碰，瑾瑾就会立刻张嘴，逗得我乐不可支。我跑去告诉姨妈，姨妈也咯咯地笑。回想那时，瑾瑾还不太能动，应该不到四个月。艾佳这么大的时候我也或许是太累了，完全没有这份轻松愉悦的心。可印象中的大姨妈同样一个人带娃，却是从从容容，一直笑眯眯的。

接下来一转眼我就上了大学。虽然我是以全自治区第四十几名的成绩考去浙江大学，到了那里，我那高考成绩却成了不可能进浙大的垫底儿的分数。刚去的时候，学校对每个省的前一百名学生有奖学金，同学们知道我这样的成绩却拿了奖学金，都嗤之以鼻，觉得我来自穷乡僻壤边远山区，很是瞧不起。我默不作声，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当中。就这样，过了一两年我从未去过已经搬到了苏州的哥哥家。一日和妈妈通话，妈妈说哥哥问及我，说我是不是生他气，为什么都不去他家玩玩。我这才意识到还没去看过哥哥呢！于是这才抽了时间去哥哥家玩。这往后的日子，在印象中，我常去哥哥家。哥哥因为在园林局工作，每逢我去就带我游玩，短短时间我游遍了苏州所有的园林！

哥哥是个心思缜密，很会钻研的人，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大三冬天去哥哥家，我说我想买双皮鞋，哥哥识货，认得皮子。那个时候哪有什么质量监督检验之类，江浙的小商贩常常拿着纸版做的鞋子说是真皮。哥哥说不要担心我带你买！于是哥哥姐姐和我三个人就出发了！走哪儿我都走在他俩中间挽着他们的胳膊。姐姐跟我说：“三三，这也就是你来了，你哥从来不陪我转街！你一来你哥就陪你转街，我也沾光。” 听的我心里暖烘烘好感动！ 哥哥不仅识货，还会讲价！我们去了一个好像批发市场的地方，可不知道是因为天冷还是那时经济萧条，好多铺位已经空了，看着很冷清的样子。总算到了一个小摊，看中了一双鞋，哥哥给我讲价。人家卖东西的想套近乎卖个好价钱，就说上大学？哥哥显得很随意地甩了一句，“嗯，浙大！”可语气中掩饰不住地自豪。要知道那时候浙大没合并，在江浙人眼中高大的不得了。 那人听了，看我左手挽着姐姐，右手挽着哥哥亲密的样子，立马夸奖，“哎呀，你女儿真厉害啊！” 谁想马屁拍错了地方，这不是说哥哥年纪大嘛！姐姐捂嘴偷笑，在一旁不吭声。哥哥拉下脸，严肃地纠正，“哎，不能胡说，这是我妹妹！”那小贩听了忙不迭道歉。在杭州的日子，我常常是因为外来人口不会讲本地话而被歧视被欺负，包括卖东西的大妈，我也因胆小不愿惹事就常常忍气吞声了。看到哥哥如此大西北的男子汉大丈夫气概，竟让南方小商贩道歉，我心中觉得哥哥真是一个大靠山，形象真是伟岸！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考GRE在哥哥家住了一个多月，姐姐天天给我做饭，哥哥怕姐姐对我不够好时常叮嘱。那时候哥哥还住在老房子，他们生活也很节俭，估计哥哥为了给我补充营养提高伙食叫姐姐买虾做晚饭。结果哥哥完全不吃，我问哥哥为啥不吃，哥哥说吃虾剥皮太麻烦，他不要吃。我生长在西北，也没有吃海鲜的习惯， 加上心中记挂着快快吃完饭好多背几个单词，也没怎么吃虾。哥哥吃了一半发现我不吃虾，问我为什么不吃，我说我也嫌麻烦。于是哥哥放下自己的碗筷，很耐心地把虾都一个个剥好皮放到我碗里给我吃。

哥哥怕我忙坏了身体，因他自己工作忙，回来晚，便嘱咐瑾瑾每日带我出去散步。 那时晚饭后街上游荡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也是黑白的，但不再是我一个人，而是我和瑾瑾两个人，边走边聊，过马路的时候还手拉着手。

我那时因为从来不锻炼身体，身体确实弱，在哥哥家还感冒了。跟哥哥去要药，哥哥就觉得姐姐没把我照顾好，还把姐姐说了一顿。哥哥这个来自大西北的硬汉子，年轻的时候说话不知道转弯，口气有点儿冲，生怕姐姐不好好照顾我。结果姐姐吃了哑巴亏，尽心尽力地，可是也完全没有怪我。我当时心里还挺愧疚的。

多年过去，结婚后带着先生回国，飞到上海住在哥哥家。哥哥的性格越来越温和，跟姐姐说话不再高声。母亲病危时回家，哥哥也在。我临回国哥哥挂记着要带我去买些油饼儿带给先生吃，跟小商贩说话也是有商有量，温声细语。对我来说，哥哥是暖烘烘的太阳，姐姐是清秀温柔的湖水。

再想起哥哥这些事情的时候，真喜欢哥哥这种娇惯纵容的态度，当年大四毕业的人了，去住那么久，什么家务活都没让我干，当我是个小孩子一样惯着，直到现在我想起来都心里暖烘烘地。哥哥这样待我真是和大姨妈待我们姐妹三人一样，满满都是爱，不计任何回报。哥哥有妈的仗义和无私的爱心，同时也有爸的男子汉大丈夫气概。我一直都当成自己亲亲的哥哥，觉得是可以依靠的人。这辈子哥哥对我的恩情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