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与“咪发”

小帽徽

连里养着两条黑背犬，一条叫“阿丽”，一条叫“咪发”。
它们和我一样写在连队人员花名册里，论军龄，我该叫它们 “班长”，要是论待遇，就真不是一般战士了，在全连官兵每人每天伙食补贴还是1块9毛钱的时候，人家就4块几。
听老兵讲，我们守护这座山和这方圆几十里的军事仓库，多亏有了它们，要不得累吐血！
阿丽是只品相不纯的雌性犬，名字里该是力量的“力”，还是美丽的“丽”，我当时还真没去想过。这会儿想想，还是美丽的“丽”吧。因为，它毕竟是只母犬，印象中，虽然毛色淡了些，但长得毛绒可爱，眉眼很周正，身形也匀称高挑，性情特别温和，看人时的眼神儿，总象在冲着你笑，几乎没人会怕它。
咪发则是只纯种雄性犬，名字源于音阶7个基本音级“do哆、re来、mi咪、fa发、sol梭、la拉、si西”中的“mi咪、fa发”，其喻意大概是象“音乐”一样潇洒的家伙。咪发的“生产厂家”（爹妈）是两只在军犬基地出了名的纯种德国进口黑背犬，当年产下三个孩子，个个长得毛色如缎，虎背熊腰，聪明绝顶，真可谓“高端大气上档次”。拍摄电影《白桦林中的哨所》时，摄制组曾专程到基地，选他们当中的两条做“演员”，咪发因身形“塌背”而落选，不但失去成名机会，还被送进了山里。
我第一次见到它们的时候，阿丽每天除了吃就是玩，再不就懒懒地趴在连部门前那棵梧桐树下，有任务都是咪发去，好象跟它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我从内心里就很喜欢咪发，一到连队就跟咪发合了影。
咪发也确实聪明，我们二十几个人背对咪发一人捡个石头扔向远方，它能迅速准确地辨别并找到自己主人投的那颗。老解放汽车时速四十公里，后箱挡板不放下来，它能从百米外快速追上，并且腾空跃入后箱。像什么四百米障碍跑、匍匐前进、卧倒起立、双脚站立行走乃至敬礼等战术和常规动作，更是做得规范利落。咪发从不跟陌生人走，除训导员，也不吃别人给的食物，就连喝水也是用爪子拨开水龙头自己喝，绝对有“贵族”范儿。
有一次，大伙逗咪发，假装偷了训导员李班长晒的衣服。李班长把咪发带到晾衣绳下，只见咪发简单嗅了嗅，扭头就向宿舍奔去，途中围着一棵梧桐树转了一圈，然后用爪子扑开门进到屋里，床上床下闻过后，抬头冲着一个战友的衣帽柜大声嚎叫起来，打开一看，正是李班长的衣服，弄得大伙心服口服。
但是，我总能听老兵说，咪发虽然聪明，但是当年要是没有阿丽就麻烦了。阿丽种不纯，又是母犬，可性子曾经刚烈得绝对象个“爷们儿”，脾气上来谁都不敢惹。他们这样一说，我也就对阿丽的当年好奇起来.........
说有一回，村民家三只大狼狗闯进库区，被正在巡逻的咪发拦住，咪发使劲吼叫警告对方离开，但不起作用，于是，“战争”爆发了。人家三面夹击，前扑侧攻，伤了咪发的脖子，别说打过人家了，想脱身都难。就在这时，阿丽冲了出来，它嗷嗷咆哮着，象一头势不可挡的野牛，上去就扑倒了一只，并且狠狠咬了对方的腮帮子，被咬的家伙鲜血直流，疼得尾巴紧缩在屁股后面，满地划圈地痛苦呻吟起来。阿丽又跟上去咬了另一只家伙的大腿，眨眼功夫就把咪发解脱出来，几个家伙见情况不妙便落荒而逃，阿丽和咪发追出老远老远..........
村民见到自家狗受伤了，曾专门找到连队要求赔偿，连长一手指着“军事重地严禁入内”的牌子，一手指着阿丽、咪发，说“这哥俩的事儿，我也不好管啊。”
村民看到阿丽、咪发吓得直躲，啥也没说就走了。他们一走，连长便哈哈大笑起来，还把阿丽和咪发的头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晚点名的时候，全连齐声为它们叫好。
咪发颈部有伤，最好的医生也是阿丽，阳光下，阿丽用舌头舔着咪发的伤口，那情形着实令人感动，咪发更是舒服得如痴如醉。从此后，阿丽和咪发没任务就会呆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尤其是赶上协作巡逻的时候，总是阿丽在前，咪发在后。只见它们压低着身子，一路小跑地跟进，还不时地停下来四下张望，既象是两位虎虎生威的勇士，又象是机敏过人的侦察兵，绝对称得上是好搭档。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喜事儿过了没多久，发生了件令全连都遗憾的事..........
一天，阿丽突然狂躁起来，谁的话也不听，并且重重咬伤了连队战士。在场的几个老兵一时怒起，拿砖头和棍棒狠狠地打向阿丽。不曾想把阿丽打得昏迷不醒，全身抽搐着，鼻子、嘴和耳朵里流出很多很多的血..........
咪发蹲在离阿丽几米远的地方，没人的时候，它会上去用鼻子闻闻阿丽身上的血迹，舔舔阿丽的爪子，看到有人来，又低吟着蹲回原来的位置。
连长火得嘴起了泡，老兵们也后悔起来，都以为阿丽挨不过去了，要不是看到还有一丝微弱气息，就把它葬了。
谁曾想，两天后，阿丽奇迹般地站了起来。但是，再也不象从前那样强悍和机敏。训导员说什么，它基本听不懂。咪发靠近它，它就象从未认识过，根本玩不起来。
阿丽不能再执行任务了，并且退化的很厉害，每天多数时侯，它都是趴在连部门前那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不时地眯起眼睛，懒懒地望着叶缝中透过的阳光.........
我曾有意看了下阿丽和咪发的指甲，阿丽的已经明显长出许多，而咪发的由于长期训练和巡逻几乎磨没了。我想，阿丽真的是不行了，指甲一长还怎么跑得起来，命运怎能让曾经勇敢威猛的它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呢。我也担心，少了阿丽的协作，咪发巡逻的时候会不会感到孤单害怕，会不会再遇上那几个家伙，又会不会郁闷出病来..........
然而，世事终归难料。
我跟咪发和阿丽相处还不到三个月，军犬基地就发来函调，调咪发回基地，说是作为种犬配种，并将一条有着六年警龄的老犬和一条已经怀崽儿的母犬补给连队。大伙都知道，这新来的两条犬是用来交换咪发的 。
咪发要走，全连人心里都酸酸的，李班长难过的吃不下饭，整天坐在树下抚摸着咪发。我问过李班长，咪发如果走了他去哪，他红着眼圈说“回家！”。
咪发走的那天，全连除了值班的，都到山下送它，只有阿丽没事儿一样的还懒懒地趴在梧桐树下。
可是，谁也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第二天，阿丽发神经似的自己绕着库区足足跑了两大圈儿，回来后疲惫至极，倒在梧桐树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再后来，有人发现阿丽死了，在一个格外晴朗地早晨，它如往常一样，静静地半躺半卧在那棵洒落晨光的梧桐树下..........
　　阿丽的死因没人能说清楚，听说情况报到军犬基地了。
　　不久，基地那边就传回消息，不过与阿丽的死没关，是关于咪发的。说咪发到了基地以后，脾气变得很坏，人家给它选了好几个“美女”都没看上，说啥不“成亲”，基地领导急得没法子，把李班长也调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