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记忆】

未迟

记忆

——鼓浪屿

自八十年代中期离开鼓浪屿后几乎没有再踏足过。今天特意沿着东向环岛路经过黄家渡，三丘田一路走来，想去看看以前的旧居。一上轮渡码头，映入眼前的景像，已经与留在当年的记忆中大相径庭，变化太多了！黄家渡原一片种植树的空地上盖起了楼房，原来上下班渡海简易的三丘田渡口巳经规划成现代的旅游码头。路道连接着海景，路，看似熟悉卻不敢随意前行，似无方向感。手中的相机，也不确定自己想捕捉的是什么？身后的导游举着小红旗在吆喝着团友，几位年轻的男女拖着小行李箱手拿着地图在比划着，靠海的石栏上的人群里传来南腔北调的声腔…… 原来岛上的悠静与现实的旅游观光的喧嚣，让人不觉恍神——今夕何夕，我在何处？石板铺成的延伸的步行路，路边之树与花草，可知道我曾经在这里走过？当年双脚每天不停顿地赶路，哪有心思理会周遭的藤蔓伸延出墙，绿树掩映天光，树藤为啥盘根错节缠绕不捨…… 现在看着这些，恍然领悟，以前瞬间眼过的实是在拾捡累积，待到有一天再遇时突然显现，这就是记忆。

　　 

走在三明路"船屋"前就见到几对靓女帅哥在摄影师的摆布中很投入地拍摄结婚照。船屋边上原来的那座封闭且带着神密感，茅草丛生的"花旗楼"(美国领事馆)已经修饰一新，且开放给游人进出了。走上了小小斜坡后右转入一斜坡鼓新路，以前熟悉的民房，小楼，还有绝缘材料厂址都改成了小旅馆和民宿，且装饰特别，有声有色，各有招客卖点的小黑板和漫画摆放在门口。再往行前，是一围墙内的大红砖楼，最特别和熟悉的是院内有两座高高的天线塔，在岛内高处都可见得到。曾经告诉当年要来找我的朋友或同事，只要直奔两座铁塔下，我家就在附近。当年这里是海军的一个航标维护单位驻此，现走近见有一牌匾介绍，原来是"厦门海关理船厅公所"的旧址！是1826年淸朝政府在厦门设立的海关税务司。大铁门还有描金，在午后的太阳光照下很是耀眼。咱们鼓浪屿还真是个藏金纳银之地，以前一些不起眼的旧楼老屋，经追溯考证，还真是一个个很有讲究、来头…… 可当我立在曾经的旧居前时，脑袋顿觉整片空白，就如眼前所见到的一样，空荡荡的，只有绿茵的草坪，占去了原来旧居这座白色三层楼的位置。楼不见了！以为自己的视野不够，再四处张望几下，位于原白楼后面的那座再熟悉不过的红楼仍在原地，确实是被拆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楼为什么会被拆除呢？

 

这里原来的几座楼群是郁约翰在1898创办的救世医院，河仔下。50年代起就作为鼓浪屿医院肺科病区，专收治患有肺结核病病人。白楼和红楼是医护员工宿舍，与病区有一定间距。听父亲说，1951年来此工作时即已有白楼、红楼的称谓。当年医生住白楼，红楼住着护士，故也有医生楼，护士楼的叫法。白楼有三层，每层一单位，西式设计。按现在称法是三房一厅，房间特大，大阳台，每扇玻璃窗外还有一扇木制百叶窗，有一短短天桥连着厨房和挨着厨房的一间保姆房。站在阳台上，厦门轮渡，太古码头和虎头山都映入眼帘，每晚几乎是伴着海涛声入眠。这么好的居所也免不了被拆除的命运。在四处转了一下，看到原来老旧的病房楼已经被修茸一新，有几位工人正在整理着被莫兰第台风摧残后的树木，打听下才知道该处拟建成"故宫鼓浪屿外国文物馆"，展示故宫馆藏的珍贵外国文物实物。想着旧居被拆的理由不知是否与周围的红墙建筑群不协调？原打算也到内厝沃走走，担心时间不够作罢。沿鼓新路回走往龙头街，这条路是学生时上下学的必经之路，不算宽敞的路面，弯弯曲曲，不大不小的坡面，一边是高墙深宅，一边可透过矮墙的三角梅，牵牛花望及对岸的厦门。从红圆顶的八卦楼下走过时，突然想起中学时教英文的朱昭仪老师就住在旁边的巷子里，想起她曾经在课堂上解释一位同学提出的问题：为什么洋人的姓氏是在名字的后面？朱老师幽默地答 "番人就是番啊"。还有一位中学的齐同学的家就在身旁。走在这条路上，每一处拐弯，每一条斜坡都能唤出以前的趣事：放学后成群结伙回家，马路上赛跑，打打闹闹，猜石头剪刀布后决定谁来背书包，到同学家吊吊环，举哑铃，练马步，比谁的三角肌大块⋯⋯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记忆这个玫瑰色的万花筒中变得温馨诱人，儿时的玩伴、同学间情谊、故乡、故乡的小路，对于在海外生活多年的我，留在心底的是一团诱人的色彩，其间包裹着无数明媚的日子、浓浓的温情，还有那些离我们远去的葱茏岁月。

靠在返回厦门的轮渡船舷旁，听着熟悉的轮船引擎声的起动声、加速；看着船工解开揽绳的熟悉动作，迎面吹拂来湿咸的海风拌杂着引擎排出的油烟气味，一切都与从前一样， 一切又都那么熟悉。记忆，这种神奇的东西，一但被视觉、听觉或嗅觉从深藏处唤起，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面前出现的每一个角落，显现在脑中的每一段思绪，都可以成为一首首等待抒发的诗情画意。

 

望着鼓浪屿在视线中渐渐远去，我也意识到，所有的记忆，无论是刻骨铭心的，还是鸡毛蒜皮的，注定被我们目送着，越走越远……

(2016年 10月. 厦门)

原美国领事馆。

清朝政府时期，厦门海关理船厅公所"的旧址。

旧居已经不见踪影了。

原来的旧居。自搬离后旧居阳台也被改造过，面目已非昔日相比。现已拆除了。

原救世医院的旧病房巳经焕颜一新。

原救世医院的病房。

现在该处拟建成“故宫鼓浪屿外国文物馆”。

再见，鼓浪屿！